百亿毒地索赔背后：土地调查结论前后不一，苏钢股东多次变更

陆家嘴与苏钢集团的土壤污染纠纷持续发酵。

11月4日，陆家嘴发布公告称，因土壤污染产生侵权纠纷，其下属子公司将苏钢集团、苏州市环境科学研究所、苏州市苏城环境科技有限责任公司、苏州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管理委员会、苏州市自然资源和规划局等告上法庭，向苏钢集团索赔100.4亿元。

这起“毒地”交易曾因背离项目开发初衷而被苏州高新区管委会喊停，但最终几方达成协议，陆家嘴得以继续开发地块，并发现土壤污染事实，更牵出苏钢集团一份被推翻结论的调查报告。

南都·湾财社记者还通过股权穿透发现，苏钢集团的控股股东为方正商业地产有限责任公司，而方正商业地产的最终实际控制方则是中国平安。

因隐瞒相关重要协议和文件，苏州高新区曾欲叫停项目交易

早在2012年12月，方正集团便与苏州市高新区签署了《北大方正苏州现代服务业集聚区》协议。苏州高新区管委会官网显示，“北大方正•苏州现代服务业集聚区”项目于2013年11月在高新区的方正苏高新港启动，确定在未来3至5年内，筹资100 亿元投入苏钢老厂区的建设。该项目已被列为国务院批准公布的《苏南现代化建设示范区》重点建设项目。

2013年苏州市政府批复后，同年11月18日，江苏苏钢集团与苏州高新区管委会签订了《苏钢集团转型升级及苏钢老区改造项目框架协议书》，加快打造规划内设计土地面积985.2 亩、建筑面积108.4万平方米，含教育、科研、商业、金融、 办公、住宅，北大青年城项目。2014年，989.27亩国有土地使用权，相应转移至苏州绿岸公司。

2016年，陆家嘴看中了优质地产资源浒墅关经济开发区，并经过222轮激烈竞争竞得苏州绿岸95%的股权，相当于将苏州绿岸名下的浒墅关地块收入囊中。南都湾财社记者注意到，“毒地”正在上述项目地块中。

2016年10月18日、19日，上海联合产权交易所连续收到了苏州高新区管委会两份《关于商情中止项目交易的函》，要求中止交易。据上游新闻报道，苏州高新区管委会提到，苏州绿岸是苏钢集团整体转型升级项目中的一个项目公司，该公司及其名下地块，不能脱离“北大方正·苏州现代服务业集聚区”项目独立存在。

苏州高新区管委会还提到，在本次交易挂牌中，转让方苏钢集团及其代理人隐瞒了有关项目背景和苏州绿岸应当承担的义务和责任，违反了相关规定。且隐瞒了相关重要协议和文件，未尽信息披露义务，转让方涉嫌以牟利为目的非法转让土地。

苏州高新区管委会认为，苏钢集团及其股东北大方正集团将绿岸公司作为单纯的房地产开发企业，单独对外转让其95%的股权，严重违反苏州市政府对苏钢集团转型升级支持的初衷和要求，违背了其与苏州高新区管委会签订的一系列协议及文件规定。单独转让绿岸公司上述标的地块，作为单纯房地产项目开发，将会带来一系列问题。

不过，这封函件并未成功中止双方交易。函件发出一个月后，苏州高新区管委会又与陆家嘴签订了苏州绿岸地块开发项目的备忘录，就相关股权事宜达成谅解。陆家嘴得以继续开发地块。

为提升该区域的产业价值，项目在原有规划上引进了由苏州伦华教育集团与英国雷丁学校共同打造的，九年一贯制学校国际化学校苏州雷丁学校，选址为苏州绿岸项目的2号地块。

2021年6月，苏州雷丁学校校方在办理办学许可证过程中，根据苏州高新区环保局要求，对学校所在地2号地块的土壤污染状况进行调查。上海陆家嘴公司曾委托第三方初调，发现2号地块存在严重的污染，后又经政府推荐的第三方鉴定机构调查，结果同样显示污染严重，苏州雷丁学校项目暂停启用。而“毒地”事件才为大众所知。

土地调查结论前后不一，绿发会要求苏钢集团公开相关文件

在挂牌时，苏钢集团披露，绿岸公司名下地块中，非焦化区域的土壤和地下水基本未受到污染，可再开发利用；焦化区域的污染主要集中在4号地块局部区域，根据修复目标值，最终确定0-18米深度内，污染范围为17542平方米，污染土方量为39604立方米。

陆家嘴在公告中称，在得知该情况下，基于对挂牌信息和当地政府的信任竞得绿岸公司股权。股权交易后，2017年8月至2020年4月，苏州绿岸完成了4号地块治理修复，修复效果评估通过专家评审。

2022年，江苏省官方调查结果，推翻了苏钢集团此前“土地基本未被污染”的说法。

根据江苏省政府官网2022年4月公开的《中央第二生态环境保护督察组向我省移交的第六批信访事项办理情况》，高新区生态环境局和浒墅关镇相关人员开展现场调查，根据现场核实情况和苏州绿岸提交的土壤污染状况初步调查报告，部分地块可能存在土壤污染风险芘、萘超标）。

调查发现，2014年，苏钢集团老厂区停产。2014年至2015年，苏钢集团完成了老厂区非焦化区和焦化区土壤和地下水初步调查，调查结论为，非焦化区地块适用住宅、学校等各类用地类型；焦化区地块污染主要集中在4号地块部分区域，该区域需进一步开展土壤和地下水修复；2号地块及其附近个别超标点位经风险评估不需要治理修复；除4号地块外其余地块均适用商业、公共市政等用地类型。

调查结果中提到，第三方检测机构检测结果显示，苏州绿岸项目多处地块土壤中苯并芘、萘严重超标，不符合用地标准。

此外，一份公开报告的结果，也与苏钢集团“土地基本未受污染”的说法存在出入。

这份印有“江苏苏钢集团有限公司”公章及骑缝章的《老区焦化区域场地污染初步调查报告》中，明确提示了44个土壤采样点，按照《展览会用地土壤环境质量评价标准》B级标准，个别点位总氰化物出现超标情况。

报告中提到，土壤中挥发性有机污染物超标的主要有苯和萘，其中苯的污染较为严重；由于挥发性有机污染物和半挥发性有机污染物集中在焦化厂区的污水处理区和粗苯车间，且集中在-4.5-0米的表层土壤；表层污染严重、地下水污染物浓度较高、有侧向迁移而影响场外人群健康的可能性；调查范围内，初步调查场地的土壤污染面积初步估算为41189平方米，污染土方量为99967立方米。

这份初步调查报告中超标严重的苯并[a]蒽、苯并[a]芘和萘，为何在此后的正式文件中“消失不见”？南都湾财社记者曾多次联系苏钢集团，截至发稿，并未获得回应。

今年4月，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绿色发展基金会法律工作委员会关注到该土地污染情况，于2023年3月8日向苏州高新区政府、苏州市自然资源局提交信息公开申请，要求公开关于苏钢集团的相关文件。

绿发会法工委提出质疑：“有毒地块”是如何检测并出具“基本未受到污染，可再开发利用”？又是如何变更的土地用途？

11月9日上午，绿发会法工委接受南都·湾财社记者采访时称：“我们要求苏钢集团做信息公开，但目前没有收到回复。”该工作人员表示，双方的土地转让是民事协议，协议中可以约定检测责任在谁。“从基本的环境保护原则来讲，就是谁污染谁治理、谁负责”。

苏钢集团控股股东多次变更，目前由中国平安接手

官网显示，苏钢集团始建于1957年，位于苏州国家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毗邻京杭大运河沿岸，与312国道紧密相连，具备铁公水多式联运优势。经过60余年的发展，已建成年生产能力100万吨，以精品特钢为主的绿色钢铁制造基地。

2000年5月，苏州市国资委、苏州市工投公司与北大方正集团签署了资产重组协议，7月，北大方正对苏钢集团进行全资收购，并于2003年正式入主苏钢集团。以此为契机，苏钢集团加快了从普钢到特钢发展的步伐。

随着方正集团的破产重组，苏钢集团控股股东不断变更。2021年7月5日，方正集团称正式确定重整方案，结束重整程序。根据裁定生效的重整协议，珠海华发集团、中国平安及深圳特发集团作为战略投资者对北大方正进行重整投资。

2022年1月30日，中国银保监会正式批复，同意平安人寿提出的重大股权投资新方正集团的申请。根据《重整投资协议》的约定以及重整主体的债权人对债权清偿方案的选择情况，平安人寿拟出资约482亿元人民币受让新方正集团约66.51%的股权。

天眼查显示，2022年8月30日，北大方正和方正产业退股，新方正控股发展有限责任公司成为苏钢集团新的控股股东。两个月后，苏钢集团控股股东变为如今的方正商业地产有限责任公司。

而通过股权穿透，南都·湾财社记者发现，方正商业地产持有苏钢集团92.46%的股份，而方正商业地产的最终实际控制方则是中国平安人寿。

根据最新公告，陆家嘴及各方环境调查已确定苏州绿岸名下14块土地存在污染，且污染面积和污染程度远超地块挂牌出让时所披露的污染情况。陆家嘴认为，在案涉土地的调规变性及出让过程中，各被告存在一系列违法违规、弄虚作假、不依法履职的侵权行为，因此提出了约100.44亿元的赔偿诉求。

11月6日，陆家嘴董事长徐而进在业绩说明会上表示，该公司专项工作小组正全力以赴开展处置、维权工作，推动相关责任方承担后续处置责任。

采写：南都·湾财社 见习记者 彭乐怡 记者 孙阳 邱墨山

此前报道链接：花85亿买了14幅“毒地”？陆家嘴向苏钢集团索赔百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