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塞拜疆为什么混的比亚美尼亚好？

前不久，阿塞拜疆收回了和亚美尼亚有争议的纳卡地区，阿塞拜疆为什么混的比亚美尼亚好呢？

先说几个反直觉的——

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数据，2023年，高加索三国中人均GDP最高的是亚美尼亚，其次是格鲁吉亚，最低的是阿塞拜疆，当然还有一些没想到的，比如前几年人均GDP被中国超过的土耳其、墨西哥，2023年人均GDP竟然又反超了中国，说好的通货膨胀严重呢？

如果按照2021年的数据，人均gdp最高的应该是阿塞拜疆，之后是格鲁吉亚，亚美尼亚以毫厘之差垫底，但不管怎样，最近几年，这三国的人均gdp数值都相差不大。

另外根据联合国开发计划署的报告，2021年，高加索三国中人类发展指数最高的是格鲁吉亚，其次是亚美尼亚，最低的还是阿塞拜疆。人类发展指数是根据出生时的平均寿命、受教育年限、人均国民总收入得到的综合数值，是衡量一国国民生活水平的常见参考指标。

我还找了份世界银行对各国人民预期寿命的估计，2021年，高加索三国中，预期寿命最长的是亚美尼亚，其次是格鲁吉亚，最低的是阿塞拜疆，预期寿命甚至比柬埔寨、洪都拉斯、乌克兰还低一些。不过阿塞拜疆人的预期寿命受新冠影响较大，其实在2019年，阿塞拜疆人的预期寿命要比格鲁吉亚长。

抛开国家规模不谈，从人均数据来看，高加索三国目前的人均GDP、预期寿命、人类发展指数都比较接近，阿塞拜疆甚至在多项数据中排名垫底，这和我前段时间在高加索旅游的体验恰好相反。

阿塞拜疆，从阿利耶夫中心看巴库市区

从埃里温大阶梯顶端俯瞰城市，远处可以隐约看到亚美尼亚的圣山——亚拉腊山

从母亲堡垒看第比利斯全城，可以数数看有多少座教堂

从我旅行途中的感受来看，阿塞拜疆的首都巴库无论是规模还是基建水平，都好于亚美尼亚的首都埃里温和格鲁吉亚的首都第比利斯，巴库的建筑无论新老，维护情况看起来都不错，街道整体比较整洁，还有许多新建的摩天楼、居民区、文化体育场馆，无愧于“高加索小迪拜”的称号。埃里温的城市规划比较规整，也比较整洁，不过建筑整体比较老，看不到多少新建筑；第比利斯的布局相对比较散乱，路边随处可见各种涂鸦，还有一些乞丐，少数新楼矗立在老楼群中，不过生活气息比较浓。

除了首都以外，阿塞拜疆乡村以及其他城市的基础建设看起来也比亚美尼亚和格鲁吉亚好一些，虽然移动网络速度整体不如格鲁吉亚，但部分地区有5G信号，对比之下，亚美尼亚的基础建设和网络是最差的。第二大城市久姆里的许多楼房看起来都非常破败，整个国家都很难搜到4G信号，手机上网速度非常慢，高速公路的许多路段附近空无一人，非常荒凉。首都埃里温路上都开着不少老车，其他城市的车就更加破旧，经常能见到坑坑洼洼的苏联老车开过。

高加索三国路边都可以找到不少货币兑换点，身处世界经济大潮之中，小国的经济稳定往往受到时事裹挟。那么排除这几年的时局动荡，高加索三国在过去的经济发展情况又是如何的呢？我从世界银行的网站中找到了一些数据。

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在1990年，也就是在苏联末期时，高加索三国中人均GDP最高的是格鲁吉亚，约为1615美元，阿塞拜疆居中，约为1235美元，亚美尼亚最低，仅为635美元，不到格鲁吉亚的一半。在苏联时代，阿塞拜疆是少数不依赖转移支付的加盟共和国，格鲁吉亚则是最依赖转移支付的加盟共和国之一，居民消费远远超过产出，亚美尼亚在1988年发生了大地震，对于这个不大的加盟共和国而言，这场地震带来的创伤无疑非常巨大。

2000年至今国际油价的变化趋势

1992年，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之间爆发第一次纳卡战争，这次战争中，亚美尼亚占据上风，也正是在这一年，阿塞拜疆的人均gdp跌到谷底，仅为约60美元。战争结束后，随着国际原油价格的上升，出产石油和天然气的阿塞拜疆很快恢复元气，逐渐成为高加索三国中人均GDP最高的国家，并在2014年达到顶峰，之后又随着油价的下跌而大幅下跌，直到2020年之后在此上涨。可以看到，阿塞拜疆人均GDP的变化曲线和国际油价的变化存在比较强的相关性。

卫星视角的外高加索地区

外高加索地形图

外高加索三国之地，原先基本属于波斯。19世纪初，俄国通过多次战争，从波斯手中夺取了外高加索。俄国将外高加索地区改组为几个省份。其中的巴库省和伊丽莎白波尔省，成为今天阿塞拜疆的前身，埃里温省成为今天亚美尼亚的前身。沙俄覆灭后，外高加索地区成立了阿塞拜疆民主共和国和亚美尼亚第一共和国。

阿塞拜疆民主共和国是突厥和伊斯兰世界的第一个民主共和国。出于政治原因，共和国采用了阿塞拜疆这个名字。阿塞拜疆之名源自波斯西北地区的古国Atropatene，意思是火的守护者，中世纪时期，许多突厥语族群移居此地，阿塞拜疆也成为波斯封建时代后期几个重要王朝的发源地。

传统上，阿塞拜疆仅指阿拉斯河以南的波斯阿塞拜疆地区，阿拉斯河以北则被归为高加索地区。所以从一开始，波斯就对阿塞拜疆这个国名非常反感，认为这蕴含着泛突厥主义者的阴谋，但当时波斯比较弱小，所以阿塞拜疆还是保留了自己的名字。后来苏联重新控制了外高加索地区，同样出于对波斯领土的觊觎，保留了阿塞拜疆这个鸠占鹊巢的国名。

早在1846年，阿塞拜疆巴库就有了第一口现代化油井，19世纪末，在诺贝尔兄弟公司的执掌之下，阿塞拜疆成为世界领先的石油产地。苏联时代，依靠石油和天然气，阿塞拜疆成为苏联比较富裕的加盟共和国，直到今天，石油和天然气依旧是阿塞拜疆经济的支柱。

色佛尔条约对土耳其的瓜分，后来土耳其又夺取了条约外的不少领土

再来看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民主共和国的借壳上市不同，亚美尼亚第一共和国的领土，历史上确实属于亚美尼亚。1375年，位于今土耳其东南部的奇里乞亚亚美尼亚王国灭亡，时隔五百多年，亚美尼亚第一共和国成为中世纪之后的第一个亚美尼亚国家。不过历史上亚美尼亚王国的核心领土，当时大部分还属于土耳其。尽管1920年的色佛尔条约将土耳其东部的约10万平方千米领土划给了亚美尼亚，奈何凯末尔下凡，亚美尼亚不但没能夺回祖地，反而成为了苏联的一部分。

伊朗伊斯法罕亚美尼亚人聚居区的vank教堂，虽然是亚美尼亚教堂，但采用了波斯式的建筑和装饰

在亚美尼亚独立之前，今天的亚美尼亚之地大致属于附庸于波斯的埃里温汗国和纳希切万汗国。在沙俄占领此地之前，两个汗国的人口加起来也就不到20万，其中大约80%属于穆斯林。当时亚美尼亚人大多生活在奥斯曼帝国以及波斯境内。波斯人征服今亚美尼亚之地后，为了断绝亚美尼亚人对故乡的怀念，将大批亚美尼亚人迁至都城伊斯法罕，另有许多亚美尼亚人生活在今天的阿塞拜疆和格鲁吉亚，当时也在波斯统治之下。

亚美尼亚独立之初仅有约70万人口，建国后，许多散居海外的亚美尼亚人回到故土，但是流散海外的亚美尼亚人口依旧远远多于本国。苏联时代，亚美尼亚人里出了不少人才，但是亚美尼亚既没有阿塞拜疆的能源，也没有格鲁吉亚那么多的转移支付，经济基础在高加索三国中本来就比较差。1988年亚美尼亚又发生了死亡人数2-5万人的大地震，据说这场大地震造成的经济损失比切尔诺贝利都大，对于亚美尼亚这样一个并不富有的山间小国来说，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即使不考虑两国内政、外交方面的差异，阿塞拜疆发展的比亚美尼亚好也是很正常的。看一下地形图就可以发现，亚美尼亚是个没有出海口的山地国家，全国没有多少适合耕种的平原。阿塞拜疆虽然也不临海，但边上的里海其实跟真的海区别不大，虽然有部分沙漠，但阿塞拜疆适合耕种的平原要比亚美尼亚多得多，再加上石油天然气等，自然条件和资源要比亚美尼亚好得多。

所以令我感到困惑的反而是——

为什么阿塞拜疆起点更高，基础设施更好，自然条件和外交环境更好，国内也算太平。但人均gdp和寿命不但没有比亚美尼亚高多少，反而可能更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