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凯生：对上市银行的几点思考

来源：中国银行业杂志 ID：zgyhyzz

文/杨凯生 原银保监会国际咨询委员会委员、中国工商银行原行长

编者按：10月16日上午，由《中国银行业》杂志社主办、浙商银行承办的“2023中国上市银行发展论坛暨银行业公司治理四季讲堂第三讲”在杭州召开。原银保监会国际咨询委员会委员、中国工商银行原行长杨凯生围绕“关于上市银行的几点思考”作主题发言。以下为主要内容：

中国上市银行发展论坛的主要内容是关于上市银行发展状况的，应该说这是一个很重要、也很有意义的话题。我想就此谈几点想法，供大家参考。

上市银行确实是一个值得研究、需要研究的课题

其理由不必多说了。截至2023年6月末，我国上市银行共有59家，虽然只占全国银行总数4000余家的不足1.5%，但这59家上市银行的资产规模已经超286万亿，占全部银行业机构总资产的72%。因此，可以说这些上市银行经营管理得如何，在相当程度上反映了我国银行业的经营管理状况如何；他们对经济发展、社会进步的支持能力怎样，在相当程度上就反映了我国银行业在这方面的支持能力怎样；他们为社会公众提供金融服务水平的高低，在相当程度上就反映了我国银行业的金融服务水平的高低。因此，对上市银行的经营发展情况进行比较全面和深入的分析研究，对了解我国银行业的发展全貌，对准确把控我国银行业的改革方向是具有重要意义的。我想这也是《中国银行业》杂志社连续多年关注、发布中国上市银行系列分析报告的意义所在。

其次，这些上市银行由于体量较大，因而对我国资本市场的健康发展也有值得重视的影响。目前我国在沪深两地资本市场上市的银行市值超过了10万亿。就拿上交所来说，在上交所上市的银行共有33家，就公司数量占比而言，只占了上交所上市公司总数的1.5%，但他们的市值占比达16%，净利润占比超43%，现金分红占比超34%。这说明，保持我国上市银行的平稳可持续发展，将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和带动广大投资者对市场信心的提升，有助于市场预期的改善。

对我国上市银行各方面的情况需要全面深入的分析

我们经常可以听到说，希望银行能更多地向企业、向公众让利。在经济整体下行压力较大的时候，在一定程度上这样做是应该的，有利于帮助各方面纾困解难。因为从根本上来说经济决定金融，只有整体经济状况运行情况好了，金融业、银行业才有可能实现可持续发展。当然这里有一点十分重要，那就是如何在这个过程中坚持市场化、法治化的原则。这几年来我国银行业包括上市银行在这方面作出了不小的努力，为支持实体经济的发展作出了不小的贡献。

当然，对许多事物的发展，我们的目标往往是多元的。例如，有时候人们会疑惑，我国上市银行的盈利能力究竟怎样，为什么上市银行的市场估值一直上不去？为什么PB值一直不够理想？

这涉及到我国资本市场估值体系的问题，原因比较复杂。例如有一些投资者认为银行业是一个偏传统的行业，成长性不尽理想，还有的认为在宏观经济增长态势仍然偏弱的情况下，加之目前一些地方政府化债，房地产市场暴露了一些风险，银行业的风险可能会相应增加。这些想法当然都有一定的道理，但我们也应该看到目前全球上市银行估值普遍都偏低，这并不是我国特有的现象。例如，按照今年十月初的收盘价，美国花旗银行的PB值也只有0.41，美国银行PB是0.81，富国银行PB是0.91。欧洲银行目前PB值大多数也不高。例如汇丰是0.93，瑞银是0.91，法国巴黎银行是0.65，巴克莱银行是0.45，德银只有0.34。所以有人评论说目前上市银行估值偏低是全球带有普遍性、周期性的一个问题，是和整个市场预期相关的问题，我认为这个说法是有一定道理的。

与此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作为投资者，除了关注上市银行PB值之外，似乎也还需要关注另外两个指标，一个就是上市银行的分红率，一个就是上市银行股息率。从这两个指标看，我国上市银行与国际同业相比是不逊色的。我国几大上市银行的分红率保持在30%左右，有的时候还偏高一些。而2022年摩根大通的分红率是33%，花旗银行是29%，美国银行是26.77%，富国银行是35%。此外，如按平均股价计算，当前国内四大行股息率A股在6.6%-7.6%，H股在7.7%-8.8%之间。汇丰银行接近7%，而日本银行股息率处于4%-6%之间。美国主要银行的股息率则相对更低，只在2%-3%之间。

由此，我们也许应该看到，投资者关注上市银行的投资价值，除了要关注它的价格波动，关注市场的不确定性，争取在市场波段操作中有所获利之外，我们也不能忽视投资上市银行的长期收益的稳定性、安全性。

上市银行应努力成为行业内各方面的标杆

这个话题可以从多方面来谈，例如上市银行带头贯彻执行经济、金融方针政策，努力提高经营管理水平，积极加快金融创新转型，不断改进优化金融服务，加强风险管控，等等。

下面就关注的另一个内容谈谈自己的思考，那就是上市银行要带头搞好公司治理。

如果说上市银行应该成为行业的标杆的话，那如何在健全完善公司治理方面做标杆、当表率，无疑是其中的一个重要方面。

首先，我国银行业的资产规模占整个金融业总资产的比重高达90%，这要远高于美国等资本市场为主导的金融体系。因此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在我国，银行业，尤其是上市银行的公司治理水平在相当程度上影响甚至决定了我国整体金融业的经营管理水平，这是一个疏忽不得、大意不得的问题。

其次，不断加强和完善我国银行业的公司治理，是防范和化解金融风险的需要。我们通常说银行经营中的风险主要包括信用风险、市场风险和操作风险等几大类。而在实践中，由于我国资本市场发育程度还不够，因而间接融资一直是我国金融市场的主要部分。在银行业的资产中，贷款等信用类产品占比一直很高，目前平均水平在60%以上，这个比重这几年来还有上升的趋势。银行经营管理多年的实践告诉我们，由于种种原因，银行公司治理的缺陷，对于信用风险的影响往往要大于对其它类型风险的影响。例如治理机制不完善就容易导致在信贷业务中少数人说了算的现象，就容易发生内部人控制、关联人违规交易、不当利益输送等问题。所以从防范和化解银行业风险的角度看，完善和健全法人治理机制是一个刻不容缓的任务。

再次，不断提升我国上市银行的公司治理水平对于维护资本市场的稳定也具有积极作用。刚才谈到了上市银行的PB问题，这个问题当然很复杂，可以从多方面来讨论。但可以明确的是，如果上市银行都能在市场上、在投资者面前展示出更好的公司治理形象，对市场的稳定一定有积极意义。例如，在信息披露方面能进一步做到更加及时、更加全面，与投资者的沟通交流能做到更通俗、更直白；在履行社会责任、实行ESG管理方面能做到更符合社会公民的身份义务，等等，都还需要进一步在实践中探索。此外，上市银行如何进一步加强内部管理，努力有效防止和减少出现各类贪腐现象，这对于提升投资者信心，改善市场预期，也肯定是有所帮助的。总之，无论从哪个角度讲，不断提升公司治理水平既是上市银行可持续发展的自身需要，也是作为上市的公众公司对市场、对投资者应负的一份责任，应尽的一种义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