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加坡的案例，看工资水平的增长，是如何推动国家产业升级的？｜IPP国际会议｜钱继伟

2023年9月23日-9月24日，华南理工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第十届国际会议在广州南沙隆重举行。

会议期间，新加坡国立大学东亚研究所高级研究员钱继伟发表了题为“东亚产业转型、技术变革和劳动力市场”的精彩演讲。他深入探讨了技术变革、劳动力市场与东亚产业转型之间的关系。他通过回顾新加坡的案例后总结认为，在技术变革和劳动力市场的相互作用中会出现一些张力和冲突。可以通过国家、相关机构的有效合作，使这些张力和冲突得到妥善处理，从而达到共同发展的目标。

钱继伟演讲实况录音

以下为钱继伟演讲原文：

东亚产业转型、技术变革和劳动力市场

我研究社会政策有一段时间了，这几年转向了创新政策的研究。所以我试图把创新政策和社会政策这两个领域结合起来，以便理解技术变革对社会的影响。这是一个与现代性有关的议题——技术变革和工业化是任何西方现代性或一般意义上的现代性的指标。

通常情况下，当技术变革和产业转型发生时，劳动力市场会受到冲击。 许多工作岗位会被创造出来，也有同时许多工作岗位会消失。

那么，如何理解创新和技术变革对劳动力市场的影响呢？

钱继伟研究员发表演讲

有一系列文献强调企业层面决策的重要性——企业、企业家、创新者决定了技术变革的方向。在这种情况下，工作将不可避免地随着技术变革的发生而被取代。这种观点主要是从新古典经济学的角度来考虑的。

而近期的另一类文献认为技术变革的作用是可以引导的。政策制定者可以改变一些变量，包括相对价格、劳动补偿或某种劳动政策，从而将技术变革引导到更有利于劳动的方向。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要讨论这些因素如何与主要实体或者国家产生联系？

当由政策制定者决定技术变革的方向时，国家的作用就会被强调。国家将决定在特定的产业政策、贸易政策中应该鼓励什么样的政策或什么样的技术变革。

图源：嘉宾演讲PPT

另一个主要实体是劳动力市场制度。劳动力市场制度包括那些与劳动安排有关的制度、规则、管制、工会和法律。

为什么要讨论劳动力市场制度？因为劳动力市场制度对谈判过程至关重要，它决定了在哪个级别进行谈判以及如何确定特定部门的就业机会。我主要强调劳动力市场的两个维度：工资水平和就业机会。

劳动力市场与国家有关。有大量的文献讨论东亚的“发展型国家”。在这类国家中，由政府来决定促进哪个部门，而该部门将创造大量的就业机会。另一方面，一些企业会从“挑选赢家”的产业政策行为中得到更多的好处。一些大企业将从政府政策中获得更多的好处，企业之间的不平等将加剧。

图源：嘉宾演讲PPT

有些被称为“资本主义多样性”流派的文献很有趣，它们强调劳动力市场制度的重要性。在一些国家，如德国或北欧国家，工会与雇主之间的谈判将成为决定工资水平的相关因素。在这种劳动力市场制度下，工人的福利及就业机会将受到保护。

在很多情况下，制度之间存在互补性。在北欧国家和德国，人们有更多的就业，更友好的劳动力市场制度。另一方面，人们很少提到自由主义和金融资本主义。

我将在这里详细讨论新加坡的案例，以强调两个因素—— 国家以及劳动力市场制度的作用。一般认为，这两个部门或者说这两个实体是相互影响的。我们对文献的贡献在于指出，国家不是唯一重要的因素，劳动力市场制度也很重要。

钱继伟研究员在演讲中回顾新加坡的发展案例

有些学者讨论了关于“ 压缩式发展” 的问题。东亚国家需要在相当短的时期内应对许多变化。特别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的冷战时期，政策的时机发生了变化。在这种情况下，劳动力市场上发生的许多事情都与发展型国家制定的产业政策有关。

最近的一个案例研究强调了韩国在1970 年代的政策举措，即所谓的重工业和化学工业驱动。这种政策无论是在生产力提升方面，还是在特定部门创造就业机会方面都很重要。

新加坡也有一个非常有趣的案例。1970 年代末和1980 年代初的新加坡在世界贸易分工中依然以劳动密集型的工业为主。换句话说，许多劳动力的工资较低。在世界贸易体系中，新加坡的出口附加值相当低。所以在那段时间里，政策制定者和产业界的许多人希望能够推动技术变革。

林崇椰教授是这一时期的重要人物。他是推动工资谈判的主要学者。他强调了机械化、计算机化和机器人化在这一时期的重要性。所以那个时期是新加坡技术变革的重要时期。

图源：嘉宾演讲PPT

那么，新加坡的劳动力市场发生了什么？ 1972 年一个叫做“国家工资委员会”的三方组织成立了 委员会由政府、雇主和雇员三方的代表组成。

图源：嘉宾演讲PPT

政府代表方面包括几个部委，雇主代表方面包括本地雇主，也包括外国雇主，因为新加坡的经济增长模式是由外国直接投资驱动的。在此期间，许多外国商会都参与其中。一个值得注意的事件是，国家工资委员会提议在 1979 至 1981 年的 3 年里，新加坡的工资水平每年增加 20% 。

1981年新加坡国家工资委员会致首相李光耀的集体信函 图源：嘉宾演讲PPT

委员会试图说服政府这样做。他们想要证明：工资水平的提升能够增加产业升级的机会。同时，新加坡在世界贸易体系中的地位也会上升。增加的收入将用于培训计划。

这个建议最终被政府部门和雇主接受了。包括林崇椰教授在内的17 个委员在国家工资委员会的文件上签了字。他们中的许多人在新加坡非常有声望，其中不少委员当时为工会和部委工作。

这项政策似乎起作用了，因为在此期间新加坡的劳动收入占GDP的份额显著增加了。统计数字显示，1979 的劳动收入份额是40% ，到了1983 年则接近48% 。‍

新加坡GDP中劳动报酬的份额 图源：嘉宾演讲PPT

在此期间，就业率也提高了，失业率有所下降。在那段时间里，新加坡的技术变革、就业福利以及就业机会朝着同一个方向发展。这些政策也符合政府的利益。大量增长的工资进入了所谓的中央公积金账户，这是一个类似于养老和公共住房基金的账户。人们可以用增加的钱买房，也可以把钱用于培训项目。

在此期间，新加坡的基尼系数显著下降了。此外，与发展型国家有关的一件值得注意的事情是，这些储蓄中有许多资金进入了由政府投资公司管理的新加坡主权基金，将用于未来的投资。换句话说，增长的储蓄会转化为未来的投资。

新加坡失业率：世界银行 图源：嘉宾演讲PPT

这值得进行理论思考，我们为什么需要那些工资谈判机制？由于在工资问题上，雇主和雇员有着非常不同的利益诉求，需要有一个可靠的机制来解决这种利益冲突。雇员想要高工资，而雇主想要更多的投资。

因此，当存在这种利益冲突时，一个可靠的方法就是建立像国家工资委员会这样的机构。

在新加坡的案例中，国家工资委员会也与发展型国家的目标高度相关，政府之所以愿意促成这个劳动力市场制度，是因为国家工资委员会提出的政策也将对经济增长非常有用。

我的基本结论是，在现实世界中，技术变革和劳动力市场反应之间存在许多潜在的张力。我尝试着把它与国家的角色以及发展型国家的讨论联系起来。东亚的经历展示了在那个时期发生的许多有趣的事情。就新加坡而言，存在一个国家与三方组织—— 国家工资委员会之间的协调。

从这个意义上说，在数字化、自动化和全球供应链重塑的时代，这种模式可能对当前处理技术变革和劳动力市场冲击之间的关系有所启发。

我认为，劳动力市场制度的作用和国家的作用可以相互加强，相互作用。从上述经验案例来看，它们可以朝着相同的方向发展。

★文稿整理：

谭锐，华南理工大学公共政策研究院研究员

钱继伟研究员演讲全程视频‍‍‍‍‍‍‍‍‍‍‍‍

话题讨论

新加坡产业升级的案例，是否对中国有参照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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