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诺贝尔奖得主③戴维•卡德：劳动市场还有很多谜团 我想继续做一个探索者

编者按

2023年，国际形势错综复杂，经济增长动力明显不足。与此同时，全球供应链重构及保护主义势力抬头，使各国经济面临结构性调整压力。

面对百年未有之变局，世界经济如何复苏？我国经济如何高质量发展？为了寻找答案，封面新闻记者专访多位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

本期独家对话戴维•卡德，听听他对就业问题的最新解析。

202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戴维•卡德。受访者供图。

202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

戴维•卡德，1956年出生，加拿大、美国双重国籍。美国加利福尼亚大学伯克利分校教授、劳动经济学中心及计量经济学实验室主任，美国国家科学院院士。1995年，获得约翰·贝茨·克拉克奖。

2021年，诺贝尔经济学奖一半被授予戴维·卡德，另一半被授予麻省理工学院教授乔舒亚·安格里斯特和斯坦福大学教授吉多·因本斯。其中，戴维因“对劳动经济学的实证贡献”而获奖，乔舒亚和吉多因“对因果关系分析的方法论贡献”而获奖。

诺贝尔经济学奖评委会指出：“社会科学中的许多重大问题都涉及因果关系。其中一些问题可以用自然实验来回答。在自然实验中，偶然事件或政策变化会导致一群人受到不同的对待。戴维·卡德利用自然实验分析了最低工资、移民和教育对劳动力市场的影响。”

“在研究中，颠覆传统是很正常的”

作为劳动经济学领域的代表人物，戴维•卡德的研究涉及了劳动经济学中许多重要话题，从最低工资到工资结构变化，从罢工到集体谈判、从移民到教育等。

戴维对封面新闻记者表示，尽管这些主题并不十分相似，但这些主题与人们的谋生方式相关。“我对人们如何抚养家庭、如何作出选择感兴趣，我的研究也试图探索为什么有人在某方面取得了成功，而另一些人表现得相当糟糕。”

通过对一系列由海量数据提供支撑的现实情况，即“自然实验”开展实证研究，戴维对多个传统经济学观念提出了挑战。

其中，他围绕“最低工资制度”的观点颠覆了传统的“经典模型”。

传统理论认为，提高最低工资会导致企业用工成本增加，进而减少雇佣，对就业产生挤出效应，降低劳动力市场的需求，反而会造成劳动者失业。

戴维与艾伦·克鲁格通过对美国新泽西州与宾夕法尼亚州最低工资的对比，得出与“经典模型”完全不同的结论，即合理设定和适度提高最低工资不仅不会增加失业率，反而可能降低失业率。

此外，戴维在对移民的研究中也提出颠覆性观点，即更多移民并不一定会夺走本国工人的工作机会，也不会降低他们的工资水平。

这些观点，让他获得前所未有的关注，但也招来许多批评的声音。

“我不在意他们的批评，也不介意媒体把我描述成一个‘挑战者’。在研究中，颠覆传统是很正常的。我通常试图弄清楚问题的背后究竟还藏着什么，这是我做研究的原因。”他表示。

“劳动力市场状况总是随着经济周期而起伏”

针对部分国家出现青年人失业率较高的情况，戴维认为，劳动力市场的状况总是随着经济周期而起伏。如果出现经济衰退，年轻人获得工作的概率会随之下滑。

“尽管一些研究表明，随着越来越多的年轻人进入就业市场，整个社会创新和生产率增长的速度会更快。但一旦经济不再景气，雇主就不再想招新的员工。如果他们需要招人，会有多种选择。在这种情况下，缺乏经验、刚毕业的年轻人显然不是他们的首选。”戴维说。

戴维认为，这将导致一个问题，即年轻员工很难开始他们的职业生涯。有大量研究表明，当刚毕业的年轻人面对不景气的就业市场时，他们的整个职业生涯可能都会非常艰难。

如何解决年轻人就业难的问题？戴维建议，可以给雇佣年轻人的雇主提供特殊补贴以及税收优惠政策，打造让年轻人重返校园的项目等。

他补充说，“这些手段大多有一定效果，但影响面比较小。如果一个国家有非常严重的就业问题，它们可能会解决10%的问题，但不会解决90%的问题。关键是要让整体经济状况得到改善，这样雇主才会乐观，才能扩张公司，并雇佣年轻人。”

“对我而言，获得诺贝尔奖没什么大不了”

谈及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戴维坦言，他完全没有料到这个结果。“我当时做的研究并不算很有声望，获得这个荣誉很令人惊讶。我把经济学当作一门实证学科，试图研究数据揭示了什么。这不同于过往获奖的经济学家们，他们往往聚焦于理论模型。”

“获奖，确实对我的人生产生了一些影响，比如学校给了我一个更好的专属停车位，有时候我会被当地的俱乐部邀请去做演讲，但这个荣誉对我而言没什么大不了的。”戴维表示，作为一个快要退休的人，在职业生涯的晚期才得到这份荣誉，不会影响看待世界和生活的方式。“如果我年轻的时候就得到了诺贝尔奖，情况可能会有所不同。”

戴维认为，他人生中最大的成就并不是获得诺贝尔经济学奖，也不是任何一篇有影响力的论文，而是指导过125位博士生。“现在我仍然和他们中的很多人是朋友，并一直与他们保持联系，这是最令我骄傲的事情。”

谈到未来的计划，戴维对记者表示，他依然对许多话题充满着兴趣，比如移民、公司角色等。

“我认为大家可能有一种误解，认为经济学家完全了解劳动市场的运作方式。但实际上，关于劳动市场还有很多谜团，我想继续做一个探索者。”

封面新闻记者 卢荡 张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