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欧国际工商学院芮博澜教授：我始终看好中国经济

摘要：中国式现代化一定能够实现，因为中国有实力，也有潜力。这就是我关于中国经济的观点。

他是一位来自马来西亚的经济学家，他对亚洲经济有着深入研究和深刻见解，他还热心于培养青少年领导力的公益事业。他就是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经济学教授芮博澜。

当前，世界经济正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谈到中国经济的前景时，芮博澜教授坚定地表示：“我始终看好中国经济。”

自从2006年来到中国，他已经在中国生活、工作了近18年。回望中国的发展历程，芮博澜教授说：“中国经济仍然具有巨大的发展潜力。中国有着不断扩大的市场，有着强大的技术实力，还有着无数愿意为梦想而奋斗的劳动者。这些都没有改变。”

芮博澜

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经济学教授、副教务长、Global EMBA课程主任。曾执教于新西兰梅西大学和澳门大学，及担任诺丁汉大学马来西亚分校商学院代理院长。研究领域集中在亚洲经济、外国直接投资、企业社会责任及国际商务战略。

『为什么来中国？因为中国本身的吸引力』

亲切包容，慈祥和蔼，又带着几分严厉，这是芮博澜教授的特点。他非常热情好客，太太又有一手好厨艺，因此，私下里，他经常邀请学生们去他家里吃饭。

芮博澜出生于马来西亚，有着印度血统，他的太太是一位马来西亚华裔。他在中国澳门读硕士，在英国读博士，曾执教于新西兰梅西大学、诺丁汉大学和澳门大学。用芮博澜的话来说，他自己就是多元文化的“产物”，同时也是全球化的受益者。

上观新闻：您是如何成长为一名经济学家的？

芮博澜：我来自马来西亚的一个贫穷的家庭。我的父亲是当地印度学校的一名普通老师，我的父母有10个孩子，我是第9个。正因为我们非常贫穷，所以我的父亲认为，唯一能够使一个一贫如洗的家庭脱贫的方法，就是让孩子们接受教育，这可能和很多中国人的想法是一样的。

幸运的是，我的兄弟姐妹都顺利地上了小学和中学。最终，我们10个兄弟姐妹都进入了大学和高等教育机构，接受了高等教育，我相信这与我的父母重视教育是分不开的。

上观新闻：这太不寻常了！您的家庭还给您带来了哪些影响？

芮博澜：我父亲是个老师，所以经常有朋友会把孩子留在我家，由我父亲来负责教育。所以，在我的印象中我们家里常常有15到20个人，是一个超级大家庭。在我看来，它创造了一个非常好的环境，让我和很多小朋友相处。

此外，我们全家人彼此非常亲密和团结，我觉得这也要归功于父母抚养我们的方式。我的母亲接受的正规文化教育较少，但我感到非常自豪。我现在是一名教授，我要向我的母亲致敬，是她让这个家庭团结在一起。因为我父亲在我6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是我母亲含辛茹苦把我们10个孩子养大成人。

我认为，教育不仅仅是学习知识、学习阅读和写作，还应该教会人们如何组成一个团队一起工作，如何拥有领导才能。我的优势之一就是来自一个大家庭，我的母亲让所有家庭成员团结在一起，所以在团队中工作对我来说是很自然的，因为我从出生起就和兄弟姐妹们“共事”。而如今的社会，家庭规模变得越来越小，很多孩子不知道怎么和人打交道。在我看来，教会孩子这些生活能力，包括与人沟通、合作的能力，也是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

上观新闻：您是什么时候决定来上海工作的？

芮博澜：20世纪八九十年代，我先后在中国澳门、新西兰工作。后来，随着我的女儿们渐渐长大，我们全家回到了马来西亚。

2006年的时候，突然有了一个来中国的机会，我就来了上海。在澳门大学的时候，我的硕士论文就是关于中国的。从那以后，我一直在研究亚洲经济，比如东南亚的外国直接投资、国际贸易。我研究中国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当然，了解中国最好的方式就是来到中国。而且，我相信中国是一个拥有美好未来的国家。我为什么来中国？就是因为中国本身有着很大的吸引力。

上观新闻：您在上海生活了近18年，说说您对上海的感受吧。

芮博澜：在我看来，上海一直在发生变化。在过去的近18年时间里，我认为世博会是一个非常关键的时间节点。世博会之后的上海和世博会之前的上海相比，简直发生了质的飞跃。

这种改变不仅体现在基础设施方面，还体现在人的变化上，可以看到这个地方的人变得更加自信。我刚到上海的时候，人们可能较少与我们外国人沟通。但是现在，即使是孩子，无论是在电梯里还是在其他地方遇到外国人，都会大胆地和我们交谈。这也让我感觉上海这座城市变得越来越开放与自信。

另外，我认为在上海生活是很愉快且方便的。对于像我这样不会说中文的外国人来说，日常生活也不会遇到交流问题，人们对我们非常友好，很多人都会说英语，无论是去超市买东西还是去餐厅吃饭，我都不用担心没人听懂我说话。

『既有中国深度，又有全球广度』

2021年2月1日，芮博澜被正式任命为上海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副教务长和Global EMBA课程主任。

中欧国际工商学院GEMBA课程是中国大陆第一个英文EMBA课程。在2022年公布的英国《金融时报》全球EMBA排行榜上，中欧国际工商学院GEMBA课程连续三年稳居全球第二。

近年来，随着中国企业的全球化发展，中欧国际工商学院GEMBA课程为中国民营企业输送了一批批具有全球管理能力的高端人才。

芮博澜教授在中欧国际工商学院上课。

上观新闻：能为我们介绍一下中欧的GEMBA课程吗？

芮博澜：中欧国际工商学院创立于1994年，由中国政府和欧洲联盟共同创立，是中国唯一由中外政府联合创建的商学院。它是中国教育界改革开放的一扇窗户，也是国际文化、经济交流的一座桥梁。作为中国大陆地区第一个英文EMBA课程，从1995年第一届开办至今，中欧Global EMBA课程毕业生总数已经超过2200名。许多学员发展成为优秀高级管理人才，为中国的改革开放和经济发展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值得一提的是，近年来，随着中国企业的全球化发展，中欧Global EMBA课程为中国民营企业持续输送了一批批具有全球管理能力的高端人才。中欧国际工商学院GEMBA课程已发展为亚洲规模最大的国际EMBA项目。

我们GEMBA课程的校友和学生来自全世界40多个国家和地区，其中，超过1/3的学生是国际学生，近2/3的学生是中国学生。中国学生中，有的为在中国的跨国公司工作，有的在国际化的中国公司工作。随着疫情的结束，我们还迎来了近20%常驻在海外的学员。总之，学生们有着不同的文化背景，他们各自的工作和行业也是五花八门，但他们坚信中欧国际工商学院GEMBA课程是帮助他们了解和学习“中国深度、全球广度”的最佳选择。

我认为，在目前全球局势“VUCA”的大背景下，GEMBA课程的目标就是要培养深谙中国市场、兼具国际视野和跨文化管理能力的全球领导者，成为连接中国和世界的“桥梁”。我们希望学生能成为中国各个行业的领军人物，同时也希望他们具有全球视野，并了解国际规则，这样他们既能在中国发展，又能在世界各地投资经营。

上观新闻：GEMBA课程有哪些与众不同之处？

芮博澜：领导力发展是GEMBA课程中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在我看来，在多元文化环境中取得成功的关键因素之一就是领导力。我们非常强调领导力的培养，因为归根结底，一个企业家的领导力决定着一家企业成功与否。

我们课程的另一大特色是海外学习。“全球广度”是中欧GEMBA课程的重点之一。没有任何一种学习方法比亲身体验更让人印象深刻了。我们在世界各地都有海外模块课程。我不久前带着学生们去了韩国首尔和日本东京。在此之前，我们还去了新加坡和印度尼西亚的雅加达以及非洲加纳的阿克拉。今年的早些时候，另一个海外课程是在瑞士苏黎世和意大利米兰探访奢侈品行业。后续，学生们今年还会去以色列、西班牙、英国等地学习。

在世界各地，学生们有机会面对面地倾听商界精英、政府官员和思想领袖的真知灼见，并与对方互动交谈，还有机会实地探访并了解当地公司的运营情况，以及不同地域的公司面临的机遇与挑战，这将极大地开拓学生们的国际视野。

除此之外，我们还会安排学生近距离地走进中国公司参观，这也是我们课程所追求的“中国深度”。学生们会到苏州、西安、成都等地，参观那些在数字化转型、电子商务或再生能源领域走在前列的企业。通过这种沉浸式的体验，让学生探寻课堂外商业实践最前沿的经验与知识。

上观新闻：面对全球商业与日俱增的不确定性，您认为未来的企业领袖最需要具备的素质是什么？

芮博澜：正直、同理心和责任感，我认为这是我们培养的未来企业领袖所必备的素质。近年来，全球商业面临新的挑战，对工商管理教育的需求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归根结底，我们想要培养的是那些有责任感、有爱心的杰出企业领袖。我遇到的学生都很棒，非常有潜力，他们既有中国深度，又有全球广度，能够以实际行动践行自己的信念，带领团队克服困难、迎接挑战。

我相信，如果我们能够培养出更多能成功应对当下商业挑战的企业家和商界领袖，这无疑是对中国经济发展所作出的巨大贡献。

『只有彼此尊重，这个世界才会变得更美好』

“FLAME”是芮博澜于2007年在家乡马来西亚创立的一个公益项目。它采用免费训练营的形式，旨在培养青少年的领导力。如今该项目已延伸到中国，并在中国各地开办了60多期，有超过3000人次参加。

“FLAME”的中文名字叫“小火苗”，芮博澜的很多学生、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的校友都是“小火苗”的志愿者。在每一次训练营开营前，芮博澜会亲自培训志愿者。他给志愿者们立下了四条守则：“Please be happy”“Please don’t be unhappy” “Please think about the others”“Please don’t think only about yourself”。

从某种角度来说，这是芮博澜给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的学生们所上的“另一堂课”。他身体力行地告诉学生：尊重别人，从身边的事做起，就是回馈社会，承担责任。

2021年5月，芮博澜教授在江西省上饶市铅山县青溪小学参加“小火苗”训练营。

上观新闻：听说您创办了一个叫作“FLAME”的公益项目，是专为青少年开办的吗？

芮博澜：是的。这是一个家庭项目，最早是我和我的家人们在马来西亚创办的，它是一个旨在培养青少年领导力的训练营。我的父亲是一名老师，我们的大家庭里也有不少和我一样从事教育工作的兄弟姐妹，我们想为那些贫穷家庭的孩子办训练营。

一开始，我们和印度学校合作，因为大多数印度人在马来西亚都很穷。这个训练营的费用全部由我们家庭承担。我想为低收入的家庭承担这些费用，因为这类课程通常较昂贵，低收入家庭的孩子们没有机会参加这样的项目。

在马来西亚，我和妻子建立了一个小型的训练中心，有一些基本设施，包括男生宿舍和女生宿舍。我们通常会邀请50位11岁到14岁的孩子来这里住两个晚上。在为期3天的训练营里，我们主要以讨论的形式和孩子们探讨一些热点话题与问题，还会通过播放视频、开展游戏或者团队活动等有趣的形式展开训练。

上观新闻：您也把这个项目带到了中国，是吗？

芮博澜：是的。在马来西亚，我们遇到一个问题，就是找不到足够的志愿者。而在中国，很多中欧国际工商学院的学生和校友都成为这个项目的志愿者。到目前为止，我们一共有50位志愿者，他们甚至去马来西亚帮我管理当地的训练营，这让我非常感动。工作日的时候他们是公司CEO或高级经理，而到了周末，他们便来到营地，穿上“小火苗”的T恤，成了那些孩子的哥哥姐姐。

也正是通过校友的联系，我们利用周末时间去各地开展训练营。在中国，训练营为期2天，不提供住宿。这些年，我们在四川、河南、福建、江西等地都办过训练营。最近一次的训练营是在武夷山，约有120名孩子参加了活动。

上观新闻：怎么培养青少年的领导力呢？

芮博澜：我们在中国有两个训练营。第一个训练营的重点是培养自尊、自信，第二个训练营侧重于培养责任感以及勇气。我认为，自尊、自信、尊重别人、关心别人、有责任感，这些都是一个优秀的领导者必须具备的价值观。训练营的目标是培养这些青少年为他人服务的意识，这是一个好领导最重要的品质。

对于十二三岁的孩子来说，有时候他们对于领导力的理解不一定是正确的。比如，有的孩子认为领导者就是声音最响亮的那个人，他可以大喊大叫。我告诉他们，你可以是一个安静的人，同时也可以成为一个好的领导者，因为你总是在帮助别人。

上观新闻：进一步来说，这与您在课堂上教授的企业社会责任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处？

芮博澜：确实是同样的道理，企业社会责任就是为他人服务。

我认为，尊重他人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观念。人与人之间是平等的，我们理应互相尊重。从公司层面来说，作为经理，你尊重你的员工吗？你是利用权力让他们听命于你，还是会像对待自己的家人一样对待他们？我认为这就是企业社会责任的体现。不管是对待你的员工还是你的消费者、你的客户，只有彼此尊重，这个世界才会变得更美好。

『因为中国有实力，也有潜力』

经济发展前景无疑是人们当下最迫切关心的话题之一。

目前，世界经济复苏乏力，困难和风险增加，加之贸易保护、地区冲突等国际问题和收入差距扩大、失业等经济社会问题凸显，国际上出现了质疑甚至反对全球化的声音和行为。与此同时，中国经济也面临一系列严峻的挑战。

那么，“逆全球化”潮流会阻碍全球化进程吗？中国经济未来前景如何？让我们来听一听经济学家芮博澜教授的观点。

上观新闻：您怎样看待全球化受阻的现状？

芮博澜：我喜欢世界贸易组织总干事伊维拉的一句话。她说：“我对‘逆全球化’‘脱钩’这些词不以为然，实际上，我们需要的是‘再全球化’。”

这意味着我们会以一种不同的方式来看待全球化。过去，全球化更多的是与贸易有关，所以，像中国和马来西亚这样的发展中国家都从中受益。但是，也有一些人受到全球化的负面影响。比如，美国等发达国家的底层人群，他们的许多工作被中国人和马来西亚人取代了。

我们知道，全球化一旦受阻，它将会影响到每一个人：市场价格将会上涨，工作效率会降低，因为每个国家必须自己生产一切。这显而易见是在浪费资源。

那么，新的全球化应该是什么样子呢？过去，供应链基本上都集中在劳动力最便宜的国家。比如，我们在全球很多地方都能买到中国生产的东西，但这可能导致产品运输路途遥远。能否让供应链更贴近市场呢？我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让供应链的分工更加多样化，比如，对中国来说，也可以考虑来自东南亚的供应链。这就是我理解的“再全球化”。

我相信，我们终将成为“一个世界”。如果你来中国看看就会发现，自从有了高铁，中国变得越来越“小”了。同样，世界也会变得越来越“小”，所以全球化是未来不可阻挡的趋势。

上观新闻：您如何看待中国经济的未来前景呢？

芮博澜：我对中国经济的中长期发展充满信心，中国经济仍有巨大的发展潜力。中国有着不断扩大的市场，这一点并没有改变。中国有着无数愿意为梦想而奋斗的劳动者，这一点也没有改变。中国还有着强大的技术实力，中国有许许多多伟大的企业，它们的技术水平位于世界前列，无论是华为、中兴还是腾讯，它们都在努力试图打破技术壁垒和障碍，这就是中国的潜力。

这也是我始终看好中国经济的原因。我一直在课堂上告诉我的学生们，在这个节点要努力把握住时机，主动作为，希望他们在不久的将来可以走得更远。

上观新闻：您认为中国经济还有哪些潜力可挖？

芮博澜：我建议，可以选择一个城市区域的娱乐文化现象进行研究，一旦该区域的娱乐文化发展速度快，就会带动周边的经济发展。中国经济还有很多领域等待着我们去拓展和发掘。

两个多月前，我去了长沙。我当时感到非常惊讶，因为成千上万的年轻人涌上街头，街上实在热闹非凡，以至于大家在拥挤的人群中连移动都很困难。那些认为中国经济正在下滑的人应该去长沙看一看，那些活生生的场景会告诉你，什么是推动中国经济前行的力量。从某种意义上说，我认为这就是中国经济的缩影。

中国式现代化一定能够实现，因为中国有实力，也有潜力。这就是我关于中国经济的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