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防范“代理退保”黑产侵害 揭秘“退保黑产”生意经

南方财经全媒体记者 孙诗卉 实习生 杨瑞 上海报道，

近日，各大险企纷纷启动2023年“金融消费者权益保护教育宣传月”活动。在金融消费者权益保护领域，虽然通过近年来的宣传教育，我国金融消费者整体安全意识和权益保障意识都有了较大提升，但仍有一类案件依然屡禁不止，给消费者的财产安全和保险保障带来了极大的威胁，那就是“代理退保”黑色产业链。

“代理退保”黑色产业链是指社会上一些机构或个人以“代理退保”为由，以非法牟利为目的，怂恿、诱导消费者委托其代理退保事宜，并收取高额手续费，造成消费者的财产损失，损害消费者的合法权益。

“代理退保”黑产的运作模式是怎样的？

近日，一位受害者王平告诉21世纪经济记者，自己遭遇了退保黑产侵害，“代理退保”相关人员赵某诱导、怂恿他从A保险公司退费，并向他保证保费可以全额退款，随后又以“推荐真正的好保险”的话术，诱导他去B保险公司购买保单。

一段时间后，王平发现，A保险公司并没有按赵某保证的那样全额返还保费，而是按照合同条款仅返回了约50%的已交保费，同时，赵某又唆使他从B保险公司处退保。

在此过程中，赵某一直用假名与王平交往，并在背后指导王平按照他的指令依次向监管和保险公司进行投诉，在发现A保险公司拒绝在投诉压力下全额返还保费后，便直接和A保险公司取消保险代理人合同，随后消失不见。

至此，王平损失近5万元人民币，同时损失了原本拥有的保险保障。而更严重的是，王平在赵某的操纵下，短时间内连续退保并进行投诉的行为记录可能会影响他的后续投保，在真正需要保障的时候，面临保险公司拒保或保费上涨的风险。

据了解，“代理退保”黑产团伙的套路通常分为两类，一类为黑产团伙通过网络平台、短信等方式发布“可办理全额退保”信息，以怂恿、诱导等手段让消费者委托其代理“全额退保”事宜，并收取消费者高额手续费，甚至侵占退保资金。另一类，黑产团伙诱骗投保人放弃原有保单并购买新的保单，再与保险代理人勾结，将新保单挂在新业务员名下，骗取保险公司对新人的奖励。黑产团伙一边收取消费者的高额手续费，另一边还能骗取保险公司佣金，从而“两边通吃”。

黑产团伙往往冒充金融机构身份接触客户，例如自称某金融公司内部人员，打着帮助客户维权的旗号，鼓吹“保险无用论”“保险套路深”，唆使客户通过他们的协助，以“合法”途径进行退保。公开分享客户退保的成功案例是他们吸引顾客的常见方式。当保险消费者动摇时，便让其签订一系列损害保险消费者利益的合同或协议，不仅要支付押金，手续费也高达20%-60%不等。

正常退保指的是保单已经超过犹豫期，在没有任何特殊情况下申请退保。在退保时，保险公司只会退还当下的保单现金价值，而现金价值会从已交保费中扣除佣金成本、管理费用、风险保费等费用，即保险消费者退保会损失一部分资金。而“代理退保”黑产团伙则利用套路化的操作胁迫保险公司全额退保，其手段包括制造伪证或套取有关保险业务员违规的证据；向监管部门发送“模版投诉信”，与保险公司纠缠要求必须全额退保等等。

业内人士表示，代理退保组织人员多有保险业从业背景，熟悉监管投诉可能给保险公司带来的负面影响。而这也是此前“代理退保”黑产屡屡得手的原因之一。

平安人寿相关负责人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一些代理退保黑产组织设计了大量、完整的投诉模板，包括投诉信件、应对监管部门回访话术、应对保险公司调查话术等。这类投诉模板短时间内可批量复制，只要进行简单调整，便可以用于保险客户投诉。

“当保险公司无法满足客户全额退保或高额退保诉求时，黑产人员可能采用缠诉、闹访等方式，甚至采用极端手段，例如威胁经办人员、职场闹事、张贴大字报、下跪等，影响金融机构正常经营、管理秩序。”某保险业内人士说。

“代理退保”黑产团伙赌的是保险公司在较大的投诉考核压力之下，无奈选择全额退保。然而，近年来，随着监管力度的加强，多方联合打击“代理退保”黑产，黑产团队的这套流程成功率越来越低，而退保带来的一切损失却都由消费者承担。

“代理退保”黑产泛滥，为何人人喊打

“代理退保”黑产对消费者自身以及整个保险行业都造成了严重的损害。从消费者角度来看，消费者非正常退保，不但要承担退保带来的经济损失，事后更要给黑产提供20%-60%不等的高额“代理服务”费。

而且在将个人身份信息、保险合同等敏感信息交给“代理者”之后，还可能面临个人信息泄露甚至被冒名贷款等风险。近期，多起“保单贷款型代理退保”骗局在多地不断上演，不法分子以“代理退保”为名，要求消费者配合提供短信验证码、配合进行人脸识别，并欺骗保险消费者收到的保单贷款即为第一笔退保金，而不法分子收取消费者“代理退保手续费”后失联。

其次，保险消费者退保以后就失去了原有的保障，已有的保障一旦失去，由于年龄的增长、健康情况的不可预知，想要再次购买，很容易出现费率增加、保险责任剔除、甚者身体原因导致无法购买。

此外，一旦经由“代理退保”黑产团伙操作，很有可能被纳入保险公司黑名单。在失去了原有的风险保障后不仅重新购买保险难度加大、保费增高，且面对可能发生的风险事故时会蒙受更大的损失。

从整个保险行业来看，“代理退保”扰乱了保险公司的正常经营秩序，破坏了保险监管环境，严重干扰了金融市场秩序。

有业内人士表示，大量黑产投诉引发的退保，也严重影响保险公司保单继续率。这是寿险经营效益的重要指标，也是寿险公司获得投资报酬及确保清偿能力的重要指标，继续率下降将影响公司的有序经营。如果保险公司迫于压力，将原本只能退现金价值的保单，同意全额或高额退保，还会给保险公司造成经济损失，扰乱保险公司的正常经营秩序。

监管持续“扫黑”，多方联合打击

“退保黑产”俨然已经成为行业毒瘤，无论是监管部门、保险公司还是公安系统，均对“代理退保”黑产进行了风险提示，加大消费者教育工作。

2021年7月13日，原银保监会发布《关于银行业保险业常态化开展扫黑除恶有关工作的通知》，首次明确将“误导或怂恿保险客户非正常退保”等纳入打击范围；

2022年10月起，各地公安机关组织开展集中打击“代理退保”黑产违法犯罪专项行动；

2022年，原银保监会人身险部下发《关于深入整治“代理退保”黑产乱象的通知》，要求保险行业协会、银保信公司、各人身保险公司要将整治“代理退保”黑产乱象作为当前和未来一段时期的重点工作，成立专项工作组，聚焦违规主动开展向保险活动当事人推介保险退保业务咨询代办等经营活动、误导投保人退保、扰乱市场秩序的组织或个人，深挖“代理退保”背后可能涉及的侵犯隐私、佣金诈骗、敲诈勒索等问题。

虽然面临多方打击，但退保黑产至今依然活跃在隐秘的角落，对此，业内人士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一方面黑产案件属保险类新型案件，国内尚无足够的典型判例，部分公检法部门态度比较谨慎，判罚威慑力不足。另一方面，代理退保黑产属于‘来钱快’的行业，部分已被判处刑罚的黑产人员，服刑结束后，在高利吸引下，仍重操旧业。

然而，这种现象近年来正在逐步改善。今年上半年，国内出现首例以"敲诈勒索罪"判决的"代理退保"黑产案件。据报道，福建省福州市连江县人民法院判决6名涉"代理退保"黑产不法人员构成"敲诈勒索罪"，依法分别判处6名被告人拘役5个月至有期徒刑3年10个月不等的刑罚，并处罚金2000元至1万元不等。

以往"代理退保"黑产团伙主要以职务侵占罪、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以及诈骗罪三类罪名判决，该案件为全国首例以“敲诈勒索罪”公诉案件判决的“代理退保”黑产案件。业内人士认为，这一案件不仅为行业打击“代理退保”黑产乱象提振了信心，更有力地震慑了“代理退保”黑产。

平安人寿相关负责人从保险公司的角度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要加大黑产动向研究投入，持续收集、分析黑产动态，形成行业内黑产信息共享机制，提前制定针对性应对举措，有效阻断黑产干扰，及时筛查移交代理退保违法违规线索。此外，要加强消费者信息保护，积极推动清理非法代理退保广告，切断黑产获客路径。”

广大金融消费者应警惕"代理退保"的风险隐患，切勿相信“代理退保”黑产团伙的“全额退保”“代理退保”“代理维权”等黑产话术。针对合理退保需求，消费者可以通过合法渠道积极维权，增强自身防范意识，保护好个人信息和财产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