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骏
舞剧票房在上海一向抢眼,今年尤甚。自“荷花奖”舞剧评奖活动在上海集中上演了八台舞剧后,中央芭蕾舞团、东方演艺集团这些重量级团体接踵来沪,营造出一波波舞剧热浪。有研究者表示,视觉享受对于心灵的抚慰,为越来越多的人所重视。而制造唯美视觉,舞剧是一把好手,它不似戏剧、电影有那么多承担,在艺术大家族中,舞剧是颜值担当。
当然,而今的舞剧观众也不是来者不拒、全盘接受,特别是上海观众,有自己的审美定势。那日,看完舞剧《门》,我在微信朋友圈说了句“视觉做得很棒”,便有无数跟帖:你看见舞蹈了?小手在胸前挥啊挥也叫舞蹈?我哑然。在“人人皆可为舞者”的今天,即便小手在胸前挥成“招财猫”,也不能否认它是舞蹈的一种,说不定还有很深的文化根源,比如从哪幅古画里攫取了这一形态。然而我明白,忿忿的跟帖者集中反映了一种情绪,就是对当下舞剧编舞的粗疏多有不满。复一下盘,不用心编舞的情况确乎存在——表现战争,造一个大转台,各式将士均摆厮杀状,转台转啊转,转得人眼晕,然后战争一锤定音,输赢分明。作为舞台科技成果的转台,作用似乎越来越大,四季劳作、时事变迁、人心沉浮、笔墨跌宕……什么都可以承载,什么都可以在流转中白驹过隙一笔带过,既然如此,又何必要去劳动舞蹈者呢?而今造一个大转台价格不菲,但相比动脑筋去编十几分钟的舞蹈,则显得策略许多划算许多,正应了那句话:可以用钱解决的事就用钱去解决。不过,观众不是那么好忽悠,买了舞剧票,看不到新鲜的、尽兴的舞蹈,自是不买账。可是好好编舞、编得让人产生出新鲜感,于今天而言,显得特别不容易,而观众的需求又格外强烈,以至于一个“青绿腰”一夜间火爆出圈。
舞剧《曹雪芹》的几段双人舞编得用心。其中,利用高台阶,形成了男女主角错落有致的姿态,极富新意和美感,技术难度也比在平地上跳双人舞高出许多。编导刘震是与黄豆豆同一时期的优秀舞者,当年一支《轻·青》出神入化,是那种指尖都缠绕着气韵的表演。刘震把自己对舞蹈的认知融化在编创中,细腻是肉眼看得见的好。然而,即便是用心编舞,也未必有好的反响,观众仿佛视而不见。我仔细想过这事,没想太明白。大致是一部舞剧把立意拔得太高,涉及的面太宽,无意间就拉开了与观众的距离,同时也把期待值抬得太高。观众一直在云里雾里寻找视觉与心灵的对位,特别分神,就顾不得欣赏。我不知道问题最终该归咎于谁?是文学构思的捉刀人自说自话,过于铺张,还是编舞者力不从心,未能实现旨归?总之,现在的观众既要看到好的舞蹈,也要有能产生共情的情节、人物,这是文化认知、审美意识普遍提高后的必然趋势。观众成长了,受众群扩大了,舞剧创作愈发难。
我是了解舞剧创作难的那类人,也深知其中的痛。所以,我看舞剧从来不说“该这样,不该那样”——这样那样都是现实条件下的选择,没有绝对的对与错。走进舞剧表演现场,我看“诚意”——听起来这话有点玄。
沈伟的《诗忆东坡》,偌大一个创制项目,选择在上海首演,足以证明对上海观众的信任。观后感分为两极,一边是崇拜得五体投地;一边颇有些“眼高”,拒绝把艺术家神化——这也是上海的可爱之处。对这部掀起一波热浪的剧,我曾给出四个字,“诚意之作”,这不是滑头,是当着艺术家的面负责任的话。沈伟自小学习戏曲,酷爱绘画,之后在外游历多年,见多识广。他始终在寻求肢体与视觉之间的交集,在东西方文化对话中寻求全新视角。对色彩的感悟能力,使他的作品总是与时尚和国际化沾边。这就是沈伟的“底子”,他把这些“夯不啷当”一股脑儿托付给一部反映中国传统文化的新作,岂不是诚意可见?其中一段双人舞,沈伟把中国舞一直追求的“圆”用到极致,无处不圆,无时不圆,气韵绵延,看得人心静气顺——我好像还是第一次看舞看得连呼吸都平稳通畅起来。再有一段表现水的舞蹈,充分运用现代舞肢体原理,从个体漾开去,回旋到一个整体,也很有想象力。我所见之好,未必是叫好者看到的好,也未必是“眼高”者愿意承认的好。然而我以为,一部舞剧,能看到其中一点好或者两点好,都该认账。无论是哪方面做得稍好,背后都是创作者的一番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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