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还是全国前100的团长,今年上半年消失了差不多40%。”社群团购供货商张龙戏谑地说。
今年以来,他对接过的大小团长接连汰换,速度之快、幅度之大远超预期。而就在一年之前,社群团购还是前景红利赛道,以快团团、群接龙为代表的社群团购项目也是众星捧月。
这并不是社区消费力第一次受到关注,从社区团购到社群团购,过去几年,伴随线上流量红利退潮和疫情因素刺激,能近距离解决人们消费“最后一公里”问题的社区消费,逐渐成为平台和品牌争相竞逐的场域。
短短三年内,社区消费赛道就已迭代多轮。2018年前后崭露头角的兴盛优选、十荟团、同程生活等在经历“千团大战”和疫情刺激下的短暂高光后,分别在2021年前后走上了撤城和倒闭的道路。美团、淘宝、拼多多、京东等电商巨头为争抢社区红利,推出的美团优选、淘宝买菜、多多买菜、京喜拼拼等社区团购平台,也纷纷开始了降本增效。
但社区消费的巨大潜力仍在吸引平台涌入。2022年疫情反复之际,以快团团、东咚团、群接龙为代表的社群团购再度引爆了市场。
如果说社区团购时代,团长和消费者多局限在退休职工、宝妈、超市店主等群体,2022年则是一场全国范围内的团购热潮。来自各行各业、各个年龄层的人或因公益、或因商机成为团长,封锁的销售渠道又让更多消费者快速接纳社群团购这种模式。即便疫情结束后,许多团长和消费者依然保持着这一习惯。
经历一年爆发式增长,社群团购逐渐演变出更商业化的一面——在小红书、抖音等平台上,类似“人人皆可当团长”“团长月入皆过万”的分享贴不绝于目,吸引着众多门外汉入局。
但社群团购这门生意真的好做吗?在和诸多行业人士交流后,我们得出的结论或许比想象中要悲观:进入2023年,社群团购的竞争已经变得极度激烈,大团长难以建立护城河,新手小白更是辛苦钱难赚,行业红利期已过,专业运营和供应链建设成为下一步的决胜点。
持续热闹的团购赛道
要理解社群团购在2022年的火热,就要先了解社区消费近几年的发展脉络。
2018年,以兴盛优选、十荟团、同程生活为代表的“老三团”掀起了一场“千团大战”,帮助市场建立了对社区团购的初印象,但此时社区团购仍局限在区域范围内,真正意义上的全国爆发是在2020年疫情爆发后。2020年,除了“老三团”密集融资之外,更具象征性的事件是互联网巨头的不断入局——美团推出美团优选,滴滴收购橙心优选,京东更是由刘强东亲自挂帅成立了京喜拼拼。
互联网巨头将社区团购彻底推上了风口,但随之而来的还有其惯用的烧钱、抢人、补贴的互联网模式和巷战式地推。随着2020年底国家针对社区团购平台出台“九不得”新规,赛道骤然降温。
就在市场对社区团购一片质疑之时,形式更灵活、品类更多样、与社区业态更互补的社群团购模式开始吸引互联网巨头的眼光。这一次,换成了由互联网巨头打头阵,拼多多2020年推出快团团、京东2022年推出东咚团,这类社群团购小程序在2022年疫情反复之际获得了爆发式增长。作为当下社区创业最火爆的模式,社群团购积聚了大量团长和用户,也是本文试图着力探讨的重点。
在这里,首先需要理清一些概念:虽然同样深耕社区,意在挖掘毛细血管版的社区流量,但对比社区团购有地域性限制,主要依托社区居民、附近住户或商户来做相邻社区的生意,社群团购并没有明显的地域限制,更类似于熟人团购,但随着社群团购规模逐渐扩大,熟人的定义也从亲友、邻居变成了有一定信任关系的陌生人,他们可以分布在全国各地。
就品类来看,社区团购因为局限于社区范围,因此以家庭所需的食品、生鲜、日用品等必需品为主,而社群团购则在此基础上,还增加了母婴、服饰、美妆等多个非必需品品类,甚至后者占据更高比例,也因此具备更广阔的想象空间。
较早入局社群团购的拼多多,是中国市场上最惯于挖掘私域流量和熟人关系的电商平台。当2022年拼多多将快团团做成了年GMV超千亿的大型社群电商时,行业才彻底意识到这一模式的增长潜力。根据呱呱爆品的《2023年私域电商快团团行业洞察》,2022年快团团GMV接近1500亿元、拥有500万团长,而2021年这两个数据还仅为600亿元、200万。
要更好地理解这个数据,可以用拼多多自身来对比——2017年,成立2年的拼多多全年GMV为1412亿元,2018年就翻倍至4716亿元,到2021年已达到24410亿元。
而当下,快团团成立也仅两年。飞速发展的快团团甚至走出了传统电商的疆域。2023年,快团团开启本地生活招商,并陆续上线了餐饮美食、游玩住宿、休闲娱乐、丽人美发和生活服务等本地生活商品,对美团、饿了么等本地生活平台的威胁不容小觑。
一边是不断膨胀的规模,一边是极具延展性和想象空间的业务模式,这对获客成本越来越高的传统电商而言实在诱人。2022年京东果断推出东咚团,试图从拼多多手中抢一杯羹。
但随着各方势力涌入,社群团购演化出如同社区团购一般的混乱局面。这种复杂主要源于社群团购的业务模式:供货团长-开团团长-帮卖团长-消费者。供货团长、开团团长、帮卖团长看似各司其职,实则界限模糊,供货团长可以帮卖,帮卖团长也能开团。
不同环节界限模糊,也意味着角色之间没有绝对的护城河,帮卖团长只要做得足够大,就能取代更上游的开团团长。这一点从快团团头部团长的变迁也足以看出,2023年以万人团数量来排序的TOP20头部团长中,有5位2022年排名在30名之后,有4位甚至未上榜。
对比直播电商行业头部主播格局相对稳定,社群团购赛道的头部团长明显更不稳定,更易被替代。掌握巨大流量的头部团长尚且如此,那些中腰部的帮卖团长情况更不容乐观。对于诸多刚入局的新手小白而言,这或许是他们此前不曾预想过的残酷场景。
残酷竞争和低价之战
今年初,王蓉基本停掉了自己的团购生意,去年上海疫情期间为了便于小区邻居购买物资而临时搭建起来的300人团购群不再热闹,作为群主的她也不再把社群团购当作生活重心,偶尔发布几单,开团的心态也越发佛系。
她感受到疫情结束后,社群团购生意的下滑明显。没有物流的限制,消费者可以通过五花八门的线上线下(39.230, -0.78, -1.95%)渠道买到疫情期间难以获得的商品。再加上团购平台退换货都要经过团长同意,加大了退换货难度,因此许多消费者重新回流至传统电商或线下渠道。
更重要的是价格。“大家可以货比三家了,团购的价格就没有优势了。”她告诉CBNData,许多商品在快团团上的价格并不比拼多多或其他平台便宜,消费者比价后就会理性选择。
同样的窘境不仅存在于团购平台,对活跃于此的大小团长更是如此。随着团长选品的同质化,许多团购商品不仅产品一样,就连商品链接里的图文、视频素材也完全照搬,一看就是同一个货源。为了提高销售额,团长之间只能卷价格,更加剧了行业的恶性竞争。
张龙有十余年的生鲜食品领域相关经验,对社群团购的供应链十分熟悉,他告诉CBNData,目前快团团平台上的TOP100团长中,独立货源占比超过20%的不超过5位。
这是头部团长的境况,大多数帮卖团长更是没有独立货源的概念。王蓉对CBNData表示,在快团团这类社群电商首页,平台会定期推荐优质的团长,大多数帮卖团长都是根据平台推荐的大团长来选品帮卖,并没有主动性自己去找货源。
没有独家产品和源头货源,别人卖什么就跟着卖什么,成为中小团长的常态,但也十分容易陷入“价格战”。“人家在朋友圈看到不同人在卖连图文描述都一样的产品,肯定谁价格便宜选谁的,如果价格一样,那跟谁关系好就买谁的。”在张龙看来,大多数团长都在相同产品中比拼着最低价,并没有差异化优势,随着价格竞争越发激烈,利润率下滑几乎是必然。
这其中,中小团长受影响最大。头部团长因为掌握巨大流量,通常可以从品牌方或供货方拿到更低的结算价格,有更大的降价空间。张龙表示,以生鲜水果为例,大团长拿到的价格可以实现25-30%的利润,而小团长只有15-20%。中间存在的10%利润差意味着即便打“价格战”,小团长也没有任何胜算。
除此之外,大团长在开团后通常会限制售价,要求帮卖团长定价不低于某个规定价格,来防止帮卖团长低价倾销。重重限制之下,帮卖团长基本没有降价的空间和权力。
没有独家货源来保障客户复购率,也无法掌握同品价格竞争力,许多新手团长往往在消耗完社区内的熟人关系后,就陷入了无单可开的境地,最终从这条赛道上消失。
但大团长的生存情况就很好吗?在张龙看来,至少从两个数据维度来看,头部团长的生存现状也不容乐观:其一,平均每次开团成交订单数量;其二,客单价。
“去年每次开团都能卖出去1000-2000份甚至更多的大团长,今年平均只能卖出去200-300份。”张龙说。对大团长来说,去年还信手拈来的1000份,今年却到了要“弹冠相庆”的程度。
团长的客单价也在下滑。根据呱呱爆品的《2023年私域电商快团团行业洞察》,2023年以快团团为代表的私域电商开团商品客单价小于30元的团购占比由2022年的26%增长至31%,而客单价大于150元的团购占比则从2022年的15%下滑至10%。
客单下滑,一方面反映了消费者在社群团购时越发看重性价比,更偏向于购买低客单的必需品;一方面也反映了社群团购的商业模式下,高客单、高溢价的产品难有发展空间。
为了提高社群团购的利润率、复购率,一些趋势已经开始出现,例如一批聚焦有一定品质、技术门槛的细分类目的垂类团长走红,如珍珠、翡翠、大闸蟹等,他们打通了从源头到消费者的全流程,通过实地直播、实拍视频、图文等素材不断强化团长在细分品类的专业度和可靠度,建立消费者对其信任。
团购群里的开团次数也不断减少,不再是全品类漫天撒网,而是将有限的开团次数留给更有价格竞争力、更有源头优势、更能吸引和留存客户的产品。简言之,用强势品类建立团长的个人品牌,进而强化消费者与其的粘性。
但这显然并非新手团长可以做到,不管是直达源头的供应链能力,还是精准选品、议价的渠道能力,抑或是直播、视频等强互动的运营能力,都需要时间沉淀甚至专业团队帮助。对大多数新手而言,依然是漫长无奈的价格战,直至其消耗完所有人际关系。
白牌的“天堂”
尽管低客单的生鲜、日用品是社群团购一惯主打的品类,但如上文所分析,服饰、护肤品、母婴等正成为社群团购的主要品类,且有取代生鲜之势。根据呱呱爆品的数据,2023年上半年跟团人次最多的TOP10爆品中,服饰占据了5席,而生鲜仅占据1席。
值得注意的是,TOP10爆品中,除了蕉下、认养一头牛以外,超过一半产品都是无品牌或白牌产品,如“宜家风手提收纳篮”“冰淇淋马卡龙色系袜子”“秘鲁牛油果”等。这也映射出社群团购赛道当前的品牌境况,白牌、杂牌扎堆,对比品牌,消费者更看重目标品类的性价比,不管它是白牌还是杂牌。
白牌有时是团长与供应链合作创立的自有品牌,但更多时候是游走在多个团长之间的第三方白牌,这类品牌强调塑造一种“大牌平替”的产品形象,意在低价冲量、快速变现。
虽然成熟品牌也在布局社群电商,但目前来看有成体系谋划的品牌较少,大多数品牌由区域经销商承担具体销售任务,但平台价格敏感的属性又导致不同经销商之间容易发生价格踩踏,对品牌的价格体系建构、形象建设并无太大帮助。也有少数品牌亲自下场做社群团购,但主要是一些急需扩大规模的新消费品牌,力度、规模也远不及其他电商渠道。更大型的消费集团则因为赛道当前的混乱,不敢大手笔加码,而选择了保持适当的克制。
不可否认,社群团购渠道是一个低价走量的好渠道。对大部分品牌而言,与头部团长建立合作,给出合适的底价,并通过大小团长不断扩散、分销,短时间内实现较高销量并无太大问题。
但更大的问题是,品牌产品是否具有独特性、差异性,如若其他品牌能给到团长相同品质、更低价格的产品,团长也会闻风而动,更换合作对象。那些困扰着平台、团长的价格竞争、产品独特性难题,也同样考验着入驻这里的消费品牌们。
“整体来看,渠道的话语权更强,从另一个角度看,只有非常稀缺、独特的产品才有话语权,才能让渠道主动去找它们,但对于绝大多数产品来说,其实是没有什么差异化的。”张龙对CBNData表示。
事实如此,在社群团购平台上爆卖的无骨鸡爪、凉皮、发夹、收纳盒等品类,都有大量白牌在做,不仅产品技术含量较低,极易被模仿,设计、营销也如出一辙,品牌之间也并没有明显差异化,被替代的可能性极高。
如同团长的更迭,消费品牌在这里的更迭速度也很快。一些隐忧已经出现,价格战带来的品质下滑困扰着消费者,品牌也难以在单一的价格竞争中获得良性发展。一个良好的平台和渠道,一定是消费品牌能从中获得长久、持续、稳定发展的平台,在这样的平台里竞争绝不止于价格,而更应该聚焦在技术、功能、品牌文化等更实际的价值上。
对于中国的社群团购项目而言,要走到这一步还有很长的距离要走。
(应受访者要求,本文张龙、王蓉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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