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的力量！青年电影导演凭现实题材崭露头角丨揭秘申奥

今年暑期档几位青年导演表现不俗，暑期档票房冠亚军《孤注一掷》和《消失的她》都出自青年导演之手，另外，苏亮执导的《学爸》、秦海燕执导的《我经过风暴》、李太阁执导的《最后的真相》等热门影片，都是导演的处女作或第二部作品，并且都选择了现实题材的创作路径，关注网络诈骗、家暴、孩子教育、女性犯罪等热门话题，从现实生活中取材，还原真实，引发广泛的社会关注。

暑期档票房冠亚军《孤注一掷》和《消失的她》都出自青年导演之手。

申奥、崔睿、苏亮、秦海燕、李太阁等青年导演，选择这类现实题材影片的创作初衷是什么？他们做了哪些前期准备？如何平衡商业与艺术中的平衡？创作有何困惑、挑战与突破？他们为业内提供了什么成功经验？在暑期档结束之后的九月还会有哪些青年导演的现实主义作品上映？10年前，郭帆、路阳、陈思诚等在行业内也都是新人导演，而如今他们已经成为中国电影(14.070, -0.27, -1.88%)的中流砥柱，支撑起了华语电影工业，在今年很多暑期档现实主义电影中担任监制，一代代电影新力量不断成长，起到了传帮带的重任。

【初衷】

真实是电影中的最大力量

《孤注一掷》是导演申奥的第二部长片。4年前，他执导了一部聚焦杀妻骗保案件的《受益人》，收到了普通观众和业内人士的种种反馈，从那个时候他开始意识到电影承担的社会责任。2018年底，他在网上看到了关于网络诈骗的新闻，“当时网络诈骗还没有太多人关注，新闻热度没有现在这么高”。申奥随即查阅了很多新闻，发现它涉及的人群非常广，并且是一种很新的犯罪形式，中国有句古话叫“冤有头、债有主”，但是在网络诈骗的犯罪里，你都不知道让你倾家荡产、家破人亡的人是谁，很多受害者被犯罪分子从头骗到尾，甚至连对方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就损失了巨大的金额，波及庞大的人群，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我觉得有必要拍成电影警醒一下广大群众”。在申奥看来，希望通过影片能尽量让大家远离诈骗圈套，凸显社会意义，真实是电影中的最大力量，这是申奥创作这个现实题材的一个初衷。

《最后的真相》导演李太阁（右）在和主演闫妮讨论剧情。

《最后的真相》的创作动机也非常明确，导演李太阁说，就是想讲述一个极具现实意味的寻找“真相”的动人故事，“从表面上讲，这是一个关于法律、正义的故事。这个故事背后也有每一个普通人的影子在里面,是在悬疑外壳下，讲述我们每个人生活中都有可能发生的故事。我认为它很有意义，这是我想要去拍的片子。”他希望影片能带给观众一些思考，一些触动，甚至一些治愈。李太阁特意强调，“这个故事对于很多人来讲，重要的不只是法理，更多是围绕着金喜妹（嫌疑人，闫妮饰）、马双喜（被害人，涂们饰）、丁义峰（律师，黄晓明饰）这几个人的关系，以及人与人之间的情感。要相信爱是真的，要重视彼此之间的约定和承诺，如果我们能活得更真诚一点，彼此也能给对方更多温暖和爱。”

很喜欢现实题材的导演苏亮写了很多故事，最终只有《学爸》让他甘心花费几年的时间，无论如何要做出来。因为在前几年，他看到身边太多的父母非常累，孩子非常苦，他太想给他们一个理解，一个安慰，一个鼓励，一个替他们能说说话的机会。通过大量的观察、采访甚至“卧底”培训机构，他掌握了大量第一手素材，他表示，在剧本创作过程中最大的难点就是要保持故事剧情的真实性，在原型和真实故事中找能量。

《我经过风暴》导演秦海燕（左）和主演佟丽娅在拍摄庭审戏现场。

秦海燕做了近20年编剧，参与创作《万里归途》《刺杀小说家》《找到你》《分手合约》等多部电影剧本，她拍摄导演处女作《我经过风暴》的初衷更为直接。2019年，她突然收到一条求助短信，朋友被老公家暴了。她赶到朋友家中，看到了发生在中产家庭的“不体面”，而更让她震惊的却是调解员一句云淡风轻的“夫妻吵架，都不要太激动”，愤怒、无助瞬间涌上心头，“我一定要拍一部这类题材的电影”。第一次做导演的她，就想通过《我经过风暴》用最接近现实的方式，力图触达“家暴”这个真实伤疤和情感核心，“让它尽量能够抵达观众，让观众共情。”也希望大家能关注家暴，“让这个话题延伸下去”。通过影片最后的“决绝”迎来希望，秦海燕也希望能让孩子知道这样的现象，长大要学会如何去爱和沟通，并且学会保护自己，从而为影片迎来“温暖的走向”。

【创作】

离“他们”近一点，再近一点

作为现实题材创作，前期的采风、资料收集是必不可少的环节。秦海燕说，《我经过风暴》的创作取材量非常丰富，大部分女性可能遭遇过职场性骚扰、女性歧视等痛苦与困境。在做田野调查时，她和团队跑到全国各地，采访了很多家暴亲历者，不管是北京、上海这类一线城市，还是一些街道、乡村，都有所涉及。在接触了几百件真实案例后，秦海燕对家暴有了更全面的认识。不管是城市白领还是农村妇女，她们面临的困境可能都是一样的。前者甚至迫于社会文化，在受害表现上更为隐蔽。有了这些思考和案例，秦海燕将它们一一落实在剧本里，片中佟丽娅主演的徐敏身上就有众多案例的真实原型。

黄渤在《学爸》中饰演一位为了孩子入学而心力交瘁的父亲。

在创作《学爸》时，因为导演苏亮没有孩子，他只能大量采风采访，很多父母跟他说过同样的话：“当你没有亲自拥有一个孩子，真真切切看到他站在你面前，能够触摸到他，你永远无法感受到一个爸妈为孩子付出一切的决心。”苏亮非常赞同这句话，每当剧本写作陷入瓶颈时，他都会跑到小学门口和那些家长在一起，他不知道这能带给他什么样的灵感，只是想尽可能离他们近一点，再近一点。因为武汉是教育重地，他也来到那里的幼儿园和培训班，真正地融入环境了解情况。甚至还加入了很多妈妈群，“潜伏”着看她们的日常对话，大概用了三年时间，苏亮完成了剧本。

《最后的真相》团队也做了大量的采访，咨询了检察官、律师和许多法学专业人士，接受了他们的建议，尝试用时空链接的方式把案发当时的各种线索碎片（比如不同角色的回忆、角色的现在和过去）尽可能在同一个时空里面去完成。导演李太阁表示，经过这样的戏剧化处理后，观众在理解上会更顺畅一些，也更能找到角色的特质。反复打磨持续一年后，他才做出了满意的剧本。

《孤注一掷》更是取材自上万起真实诈骗案例，导演申奥和团队在剧本创作阶段采访了很多网络诈骗受害者、被拐骗到境外参与网络诈骗的受害者，以及大量奋战在一线的反诈民警、公安部门相关技术人员，从三个不同视角去揭露网络诈骗的生态。申奥通过之前的采访和资料搜集后就知道，境外诈骗团伙特别猖狂，他们经常在边境放烟花庆祝骗到巨款。在我们境内都会看到，天晴的时候，如果俯瞰境外某一些山或某一些广场，经常会看到他们在晒钱。国内警方在国外办案的时候，也被不明真相的群众围堵过，阻力重重……这些真实的细节全被申奥放到了电影中。

【技巧】

讲好故事要做到商业与艺术的平衡

对于青年导演来说，创作现实题材电影，如何讲好故事，是他们面临的一个难题。《孤注一掷》算是一个现实题材创作的经典案例。导演申奥在查阅了大量新闻素材和采访资料之后，决定从三个角度——被拐卖到诈骗工厂的人、网络诈骗受害者、反诈一线警方，共同去完整揭露境外网络诈骗的内幕，确定了多线人物的叙事方式。整部影片虽然是群像叙事，但丝毫不会让观众感觉叙事混乱，有些角色的叙事转场做得很漂亮，比如潘生和安娜在洗手间的转场设计，颇有本片监制宁浩当年成名作“疯狂”系列喜剧中玩的多线结构叙事的影子，在商业和艺术之间达到了很好的平衡。

《孤注一掷》是一个现实题材创作的经典案例。

在制作《消失的她》时候，导演崔睿关注的就是这部电影在探讨一个什么话题，希望通过影片传达一种怎样的价值观，要关心身边的另一半，不要疏于沟通。电影人有着不同于其他行业工作者的特殊使命，因为每一部电影，都有机会为一种群体发声。观众看到了，那么这个群体的遭遇和感受就会被放大，会引发更多的人去反思自省。这是电影所肩负的社会意义。除此之外，影片在商业性上也下足了功夫，无论是前期华丽复杂的置景，高饱和色彩的选用，还是紧张节奏的剪辑，夸张极致的配乐，都在努力去为观众呈现一场身临其境的视听盛宴。并且，导演希望在这种观赏性中建立一种美学体系，让悬疑片脱离固有的类型认知，有更为广阔的受众覆盖。

关于戏如何达成平衡的问题，是导演秦海燕在创作《我经过风暴》时面对的最微妙的部分。如果电影在视听上过于炫技，可能就会削弱题材的严肃性。秦海燕还是希望观众在观影过程中看到的美术场景、造型等，都是和自己的生活非常贴近的，所以在视听上尽可能往现实基调上倾斜，没有做太商业化的设计。但影片凭借稳定的口碑，在强手如林的暑期档中获得了7.1的豆瓣高评分。

【挑战】

创作很单纯，市场很残酷

青年导演在拍摄自己的处女作或者第二部作品时，经常会碰壁，比如找资金难、得不到投资人信任、拍摄经验匮乏等，其实他们面临的这一切，也是一种现实主义。曾执导高口碑影片《爱情神话》的年轻导演邵艺辉在一次论坛上说，在拍电影之前自己做了很多年编剧，但不成功，赚不到钱，也得不到尊重。很多投资方觉得自己年轻没有作品，所以不给署名，或者钱很少。但她觉得，如果没有第一部作品，就永远不会有作品和署名。

申奥很迷恋作坊式的电影生产，但是这种创作方式更难得到投资者和演员的信任，因为他们的标准只有一个，就是要够大。作为今年暑期档票房冠军的《孤注一掷》，起初创作也并非一帆风顺，申奥没有想到之后的市场会如此火爆，当时也是极力压缩制作成本，反复游说演员加盟，不断推敲影片细节，才得以让影片在合理的规模下顺利拍摄完成。申奥说，创作是挺单纯的事情，如今所谓影片取得的票房成功，他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而观众审视电影时标准变得越来越单一，唯票房论让他挺困扰的，“我觉得我人生未来的每一步可能都是下坡路，但我也欣然接受这个结果”。

《孤注一掷》毕竟在市场上取得了巨大成功，但对于很多青年导演创作的现实题材影片来说，也有可能在市场遇冷，这对于青年电影创作者来说，会很受打击。《最后的真相》虽然有黄晓明加持，但截至发稿，影片上映13天，票房仅有5253万元。更有甚者，新加坡导演陈哲艺执导的《燃冬》更是遭遇了市场和口碑的双重考验，上映16天，票房仅收获2537万元，豆瓣评分6.1分，“《燃冬》导演说自己受到的打击很大”的话题上了热搜。所以，青年创作者不仅要面对市场的考验，还要面对来自观众对于影片的各种评价，必须要有强大的自省能力。

【支持】

前辈电影人做监制甚至主演

今年暑期档几部青年导演创作的现实题材电影，几乎都离不开前辈电影人的幕后大力支持。

很多人将《消失的她》商业上的成功，归功于监制陈思诚。从《唐人街探案》系列到《误杀》系列，陈思诚在悬疑题材的类型片道路上已经探索出丰富的经验。在他看来，每一次创作都是相互给予。国产电影想要真正意义上更大地扩展市场规模，更多地让观众对类型片和主流商业片产生信任，就一定要有一代接一代的创作者。他通过起用新人导演进行创作，能带出真正对类型片、商业电影具备创作热忱、有潜力的青年导演。所以，在创作完《消失的她》剧本后，陈思诚交给的第一个“读者”就是导演崔睿。陈思诚作为监制为他把关，搭建班底，为这部改编自现实案件的影片保驾护航。

《最后的真相》中的黄晓明和《学爸》中的黄渤，对青年导演的支持更为直接，除了担任影片监制以外，还直接参与了重要角色演出。黄渤回忆当初看到剧本的时候，就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现实题材故事，跟每个家庭都有关系，跟我们每个人都有关系。李太阁更是感叹，黄晓明的加盟对电影来说非常重要，是剧组里的定海神针，会从各个方面给予电影最大的帮助，不仅在片场专注完成自己的角色，还会很耐心地给新演员做指导，讲怎么去消化和理解角色以及如何更好地呈现。在制作层面上剧组是一个年轻的团队，经验上一定有所欠缺，但黄晓明会乐于分享他的制作经验，手把手教剧组怎么把事情做得更好，避免错误、踩坑之类的事情发生。

《我经过风暴》也邀请来了王红卫、路阳两位做监制。电影拍摄一周后，王红卫来到片场，看了三天素材，给导演秦海燕一个建议，基于对人性的探究，重拍了两场戏，令影片中的人物在性格表达上更准确。

《孤注一掷》监制宁浩给予了导演充分的创作自由。

相比前几位监制对于影片的参与度，《孤注一掷》的监制宁浩给予了导演申奥充分的创作自由，几乎没有干涉创作。即便他对于导演确定的多线叙事最初还有一些担忧，但也是义无反顾地支持导演的选择。宁浩作为监制，一直以来十分尊重导演，给予很大创作空间，近些年确实也为观众贡献了不少爆款，比如5年前文牧野导演的那部现实主义力作《我不是药神》。

即将于9月8日上映的电影《永安镇故事集》由制作过《春江水暖》《气球》的黄旭峰担任制片人，将于9月9日上映的《不虚此行》，由曾执导现实主义影片《光荣的愤怒》《烈日灼心》的曹保平担任监制。同样是由青年导演创作的现实题材电影，前者采用了三个章节、三段故事来讲述一部“关于电影”的电影，而后者聚焦一个以撰写悼词为生的编剧身上。《不虚此行》导演刘伽茵说，她深刻着迷于现实主义，她认为人的生命中，一定也会有像影片中主角闻善一样的存在。现实题材的创作也依然会在这些青年导演身上延续下去。

新京报记者 滕朝 周慧晓婉

编辑 黄嘉龄

校对 翟永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