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程，被称为“新时代的数理化”。受国家政策的推动、市场资本的助力以及家长的追捧，各类少儿编程教育蔚然成风。然而今年上半年，少儿编程赛道里的头部公司、在全国20多个城市开设线下门店的“贝尔机器人(12.790, -0.45, -3.40%)编程”，被爆出“卷款跑路”“退费难”等问题，涉及北京、成都、深圳、合肥等城市。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注意到，贝尔机器人闭店并非孤例，业内也曾出现多起机构暴雷或解散事件，与少儿编程相关的争议日渐增多。近日，记者走进南京、苏州、扬州等地多家少儿编程机构，探访目前省内少儿编程机构现状如何？监管机构如何加强对少儿编程机构的有效管理？国内少儿编程教育为何风靡？
“融资新贵”变成“跑路大王”
8月4日下午，记者来到贝尔机器人编程南京环宇城店，看到该机构大门紧闭，且门头已被另一家少儿编程品牌取代。商场服务中心前台介绍，贝尔机器人编程大约在半年前闭店搬离，根据该门店在大众点评上的历史评价，早在去年5月，就有家长接连反映“退费难”问题。
扬州一位家长向记者“晒出”的当地贝尔机器人编程机构通知显示：5月11日，扬州贝尔收到总部口头通知，全国范围所有的贝尔直营店全部撤店，不出任何书面通知，孩子们的课和欠薪事宜后期怎么处理，总部暂无告知。“任课老师说4、5月份的工资都没发，社保医保也已欠缴3个月，但我看见撤店前两天还在正常宣传、收费，这不是故意坑人吗？”
“去年7月，该机构负责人告知我，公司因经营不善关店，可我孩子还有24节课没上。”来自苏州的赵女士说，“起初就是把这个当兴趣班，抱着试试的态度带孩子上了一节试听课，学了一段时间后孩子在表达和动手能力方面都有了进步，没想到最后遇到这种事。”
像赵女士这样仍有几千元至上万元课时费退不了的学生家长不在少数。原来，随着近几年大数据、人工智能等信息技术的快速发展，以及国家对编程教育的重视，少儿编程从一门小众教育品类逐渐进入越来越多家庭的视野。南京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教授边霞认为，少儿编程作为一种启蒙教育，最终指向的是思维能力的培养。“在编程过程中，孩子需要在头脑中理清顺序，明确因果关系，形成思维习惯，这可以为孩子的终身学习和发展奠定基础。”
记者了解到，从2015年教育部印发《教育信息化“十三五”规划》通知，编程教育“名正言顺”纳入基础学科后，国内少儿编程迎来了一个发展的小高峰。这期间，资本竞相流入少儿编程赛道。2015年，已经上市的达内教育开始对青少年编程培训业务进行探索，推出了童程童美。随后腾讯、京东、微软、网易、好未来、新东方等互联网与教育巨头接连入局，高瓴、真格、经纬创投等资本投资公司也纷纷进场。如今，市面上的少儿编程课机构多如牛毛、良莠不齐，覆盖年龄段从三岁到十几岁。华泰证券(17.240, 0.05, 0.29%)指出，国内少儿编程行业规模有望在2025年达到约500亿元。
然而，从2019年下半年开始，随着“妙小程”无故停课、“西瓜创客”完成1.5亿元融资三个月后却着手裁员等少儿编程赛道头部企业传出负面消息，多家少儿编程企业不断被爆出降薪、裁员、倒闭，甚至是跑路的消息。据企查查的最新数据显示，最近一年内有419家“编程”相关新企业成立，截至目前登记状态正常的“编程”相关企业有19416家，而登记状态异常或已停业、歇业、责令关闭等情况的“编程”相关企业已有8252家。
“看似火爆”实则“伤痕累累”
从投资人眼中五年内规模可达500亿元的黄金赛道，到爆雷重灾区，少儿编程为何会出现这种情况？
走访中，记者发现，虽然各家机构在课程内容、教学安排上有所差异，但都基本按照“入门—进阶—竞赛”的课程标准体系设置，而竞赛在机构老师的销售话术中通常与升学保送挂钩，营造焦虑。南京某少儿编程销售人员向记者推销课程时说：“孩子在小学就可以参加CSP、NOI等著名比赛，如果能获得较好名次，初高中保送都是板上钉钉的，像南外、南师附中都很看重这一块的成绩。”
在国内，少儿编程教育备受重视，离不开赛事的引导。在已公布的45项“教育部白名单赛事”中，人工智能、编程、机器人等自然科学素养类竞赛占据23项。江苏今年已有60余所中学发布2023年科技特长生计划，其中机器人、信息学奥赛、科技创新等项目成热门招生项目。但今年6月，“阳光高考网”公示的2023年保送生资格名单和保送生拟录取名单显示，通过信息学竞赛梦圆名校的依然是少数。在全国1917人的保送生拟录取名单中，五大学科竞赛类保送生有265人，其中靠信奥赛拿到保送资格的不过54人。
与此同时，记者在走访过程中，发现除了宣传营造升学焦虑、学习目的功利化，少儿编程机构还存在缺乏行业标准、师资力量参差等行业乱象。
“收费要看小孩的具体接收情况，6岁儿童的课时单价在170至180元左右，如果他能正常跟上进度，课时单价大概在220至230元左右。”某知名品牌机器人机构销售说，目前市面上的少儿编程单节课时常在60至90分钟，报价在150至250元不等，课程一般是按照季度课或年课来报名缴费，按照一周一节的进度，一套课程一年下来价格过万元十分常见。
据业内人士介绍，目前少儿教育教材大多由各自机构编订或从外订购，并没有一套统一标准的官方教材。记者在走访中发现，各家机构按照各自的标准开展教学活动，学生学到的内容各不相同，教学质量和效果参差不齐。
此外，不少家长对于编程概念一知半解，很容易被机构“忽悠”。“比如Python编程和C++编程没有必要都学，选择一个就可以了。兴趣编程可以选择Python，相对简单一点；如果是为了助力升学，C++是信奥赛官方指定的编程语言，如果数理知识不扎实这个比赛是很难坚持下去的。”一名少儿编程机构老师透露。
师资力量分配不均，教学质量参差也是少儿编程教育面临的一大难题。据头豹研究院数据显示，少儿编程赛道教师的短缺尤为严重，师生比一度达到1∶200甚至1∶500。记者在某求职网站上搜索南京本地“少儿编程老师”发现，机构老师的工资主要由底薪、课时费和招生绩效构成，工资大多在5000元起步。教学资历方面，大多要求理工科、师范类专业背景，善于和孩子交流沟通即可，在专业能力上卡得并不严格。
“畸形市场”能否“规范发展”
据《2017—2023年中国少儿编程市场分析预测研究报告》显示，以专门针对少儿的编程语言Scratch为例，当前我国少儿编程渗透率仅为0.96%，而在美国，这一市场的渗透率达到了44.8%。业内人士表示，目前，在国内少儿编程还是一个规模很小的教育细分市场，还处于探索发展的阶段，在外界认知、政策监管和行业规范上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在走向未来的路上，少儿编程行业急需“修炼内功”，从制定统一标准、课程正规化、优化师资力量等方面着手改善。
“当下国内少儿编程行业发展得较为‘畸形’，有着被资本过度催熟的迹象。如果按照这种节奏走下去，那么少儿编程行业的发展之路会越来越难。”采访中，一位机构负责人惋惜道，少儿编程企业要改变以规模扩张为主的理念，将精力和资源放在精细化运营层面。“因为无论少儿编程的理念有多么先进，最基本的还是应该保证教学质量，让学生真正学到编程知识。”
少儿编程如何让家长报得放心、孩子学得开心？校外培训机构的预收费管理是关键。2021年，省教育厅等七部门近日发布通知，明确在江苏省行政区域内（含ICP在江苏备案）面向中小学生的线上线下(35.830, -1.50, -4.02%)学科类校外培训机构预先收取的学员培训服务费用都应纳入监管，且一次性收费（含以充值、次卡等形式收费）不超过3个月或单科不超过60课时，且收费必须使用监管专户，不得使用其他账户和渠道收费。
2022年，省教育厅等11部门发布《进一步加强校外培训机构收费管理和预收费资金监管工作的通知》，要求校外培训机构提前收取费用时，按培训周期收费的，不得早于新课开始前1个月收取；按课时收费的，不得早于本科目剩余20课时或新课开始前1个月收取费用。
“不少培训机构倒闭后，出现退费纠纷，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机构打擦边球违规收费。”21世纪教育研究院院长熊丙奇认为，从严监管校外教育培训机构，要从以下四个层面进行治理。一是资质层面，科学制定准入门槛，并严格要求所有校外教育培训机构都必须有合法的资质。二是经营层面，对校外教育培训机构进行全过程监管，要求所有校外教育培训机构必须依法依规经营，不得发布虚假广告，违规收费。三是内容层面，明确校外教育培训机构可以进行的培训内容以及培训时间，制定培训负面清单。四是资本层面，限制进行资本化运作，遏制校外教育培训机构过度逐利。
新华日报·交汇点记者 林杉 洪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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