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为什么害怕“视觉中国”视觉中国

重庆摄影师戴建峰被视觉中国(15.790, -0.64, -3.90%)“维权”之事仍在发酵，最新进展是：视觉中国已将戴建峰的相关照片下架，并声称此前发给戴建峰的邮件中，“‘著作权相关权利’属于视觉中国”的表述不妥，是工作人员理解有误。

该公司相关负责人说，视觉中国是一家版权使用的服务平台，为素材提供者和使用者搭建一个交付平台，视觉中国收取服务费，这也是其最主要的收入来源。

但就是这样一个图片代理销售平台，却成了国内图片版权界的“山大王”。它把“钓鱼执法”与“以诉代销”并用，使得许多内容创作者战战兢兢，生怕自己过去哪篇文章配图不当，一不小心收到其律师函。

甚至，有的企业为了安全起见，选择删除了大量的已发历史内容。这种害怕心态，使得行业内发出了“天下自媒体苦视觉中国久矣”的无奈感叹。

那么，对于视觉中国，人们究竟在怕什么呢？

人们之怕，怕在“钓鱼执法”。

民间有句俗语：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立正。在知识产权保护越来越有共识的今天，不论是谁，错用了版权图片，该换就换、该删就删、该赔就赔，这毫无异议。但在实际过程中，视觉中国却被普遍认为存在“钓鱼执法”的嫌疑。

从一些公开报道来看，不少人都有过类似的经历：部分内容创业者，由于对版权知识相对匮乏，通过搜索引擎，找到了某张契合文字主题的图片，发现图片上没有相应版权标识、文字警示或者图片价值，于是就满心欢喜地采用，结果没过多久就收到了视觉中国的律师函。

这种“钓鱼执法”之所以能够成功，其核心就在于——用户查侵权难，视觉中国查侵权易。

重庆市律协知识产权专业委员会主任、上海中联（重庆）律师事务所合伙人刘进然表示，根据著作权法规定，无相反证明的情况下，著作权以署名为准，视觉中国加水印署名更容易被法院采纳为享有著作权。

对用户来说，网络信息的不断扩容，致使一些版权图片在多次使用后，可能会在不同平台出现带Logo版本与不带Logo版本的差异。这时，不拥有专业比对工具，也不能进入视觉中国后台比对的普通用户，就很容易“中招”。

但视觉中国却不管这些，它一边不断扩大图片数量、大肆挤占网络图片空间（比如之前甚至将“黑洞”照片、国旗国徽照片、企业Logo照片都纳入其版权内），一边又不标记图片版权信息，放任版权图片被用，这种“请君入瓮”的做法，难免让人觉得有“钓鱼执法”的嫌疑。

人们之怕，还怕在“以诉代销”。

如果说被“钓鱼执法”已经够让人害怕，那么视觉中国的“以诉代销”则更让人心惊胆战，因为它左手拿着律师函“大棒”，右手拿着合作套餐协议，一吓一哄之间，许多人不得不选择低头。

此次视觉中国与摄影师戴建峰的沟通中，我们也可以看到“以诉代销”的影子。视觉中国发现戴建峰“侵权”后，给了他两个解决方式：第一种是双方合作，但戴建峰需以300元/张的价格，购买至少173张图片，合作期为1年；第二种是双方和解，戴建峰需以500元/张的价格，支付其“侵权”的173张图片。

从目前情况来看，“以诉代销”可能不会在戴建峰身上起到作用，因为他是版权所有人。但在现实生活中，许多被“钓鱼执法”，或者不小心侵权的用户，他们往往因为维权成本较高，或者要维护公司形象，不能陷入诉讼之中，不得不为之买单。

前几年，笔者在一家媒体供职期间，便曾有过类似的经历。当时，一位同事在编发稿件时，不小心用了视觉中国的图，不久，视觉中国的律师函与业务代表同时到来。业务代表在协商过程中，不断强调其合作套餐的性价比。最终，单位考虑到未来可能仍将大量用图，说不好又会“中招”，于是不得不买下套餐，成为了其客户中的一员，为其营业收入“贡献”了一笔。

我们看到，2022年视觉中国总营收达到6.98亿元，同比增长了6.13%。知识产权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我们也不反对把知识产权做成一门生意，但不知道这近7亿元的营收里，有多少是“以诉代销”所促成？

人们之怕，更怕在“一统江湖”。

市场也怕垄断，因为垄断后就没有选择，会阻碍行业的创新与发展。近年来，中国互联网的快速发展，催生了一批网络平台企业。但一些平台企业取得一统江湖地位后，逐渐开始“吃相难看”。

比如多少年来，中国知网一直借助行业垄断地位，擅自收录作者文章进行牟利。如果不是赵德馨教授当年起诉维权，恐怕时至今日，在知网上下载自己文章需付费的情况还不会改变。

在国内图片版权领域，视觉中国也是名副其实的“江湖老大”。根据其《2022年度报告》显示，视觉中国目前拥有4亿张图片、3000万条视频和35万首音乐，是全球最大的同类数字版权内容平台之一；同时，其注册用户超2200万，并拥有超50万名签约创作者。

但在“江湖老大”的背后，却是它对买卖双方的不断下手：一边对买方和潜在买方“钓鱼执法”“以诉代销”；一边又利用买方市场，“店大欺客”，以至于卖方不断出现“定价都是视觉中国说了算”“平台抽成比例太高”“图片用途无从查证”“可能存在超售”等声音。

一位与之签署了独家代理协议的摄影师称，自己只能得到收益的30%，平台会得70%，其佣金抽成比例之高可见一斑。

而截至目前，其虽说在年报中声称“2014年—2022年，公司累计向全球内容供稿方支付版权许可和服务费超18亿元”，但具体数字从未公布，前文中所说的超售情况也并未解释。

对于拥有行业“江湖老大”地位的视觉中国来说，如果持续这般“两头通吃”，必将打击整个行业创作者的信心、伤害消费者的权益，对中国图片版权发展百害而无一利。

知识产权作为科技创新的重要动力，近年来，在推动文化繁荣、科技进步和经济社会高质量发展方面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2022年著作权登记量突破630万件，是2012年著作权登记量的近8倍；2021年，中国版权产业的行业增加值为8.48万亿元，占全国GDP的7.41%。

推动我国图片版权事业高质量发展，并非是要打倒哪个企业，而是要通过扫除发展道路上的障碍，让行业之路越走越宽，越走越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