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时装是古来就有的,只不过在文学作品中常被称为“新装”,古人如白居易诗中写“时世妆”,如今人们熟知的是现代时装。现代时装不同于古代服装。时装原本的流行源头与流向有几种特征,一种是垂直运动,如皇族、贵族为时装源向下逸散,或是社会崇拜偶像为时装源向下逸散,这两种比较普遍,如“齐桓公好服紫,而满城皆紫衣”,亦如路易十五私人秘书蓬巴杜夫人在服装艺术海洋扬帆前行,这两种都属于瀑布式。除此之外,还有一种是下层民众服装向上浸润而形成的冲击波,如牛仔裤,从淘金工人穿到总统,这属于泉水式。另外还有横向水平移动,即中心向四周辐射,沿交通线向两侧扩散等,总之都是在社会的必然性中带有个体的偶然性。
现代时装则不然。19世纪下半叶,有一位非宫廷贵族的人向宫廷服装发起挑战,他就是英国人查尔斯·沃思。他只身来到法国,经营销售服装并自学女装设计。谁曾想,他让妻子穿起他设计的服装给贵妇看的过程中,竟然引起轰动和流行热潮。他的妻子玛格丽特成为现代时装概念中第一个真人模特,这区别于经营中的时装娃娃。到1864年,沃思的服装商店和工厂已拥有百余名匠师,并开始使用缝纫机。这位来到巴黎谋生的沃思,开创了以时装设计师为主导的近现代服装史,并一直延伸至21世纪初。
在这百余年间,世界级服装设计大师能够陆续推出一场场个人或公司设计作品的大型展示,通过诱人的T台,引起许多国家,尤其是进入工业化的国家的着装者关注,进而引发时装流行。珍妮·朗万、路易·威登、保罗·波列、让·帕图、可可·夏奈尔、克里斯丁·迪奥、皮尔·卡丹、玛丽·匡特、乔治·阿玛尼、伊芙·圣·洛朗、维维安·维斯特伍德、詹妮·范思哲等一连串耀眼的名字,用独树一帜风格的服装佩饰构筑了近现代服装史的丰碑。直至21世纪初,时装设计人员仍以能进军巴黎作为终生最高目标。四大时装之都的另三个──纽约、米兰、伦敦,也和巴黎一样闪亮于全球。
可是,时光进入21世纪的第二个10年,关于时装的神话急剧黯淡,时装之都和时装设计大师风光不再,一百余年的权威性和诱惑力渐渐减弱。谁还能设计一种服装款式让全世界着装者都追着买,追着穿,唯恐落后?谁还能推出一种服装颜色将其定调为国际流行色的主旋律?2020年以后,智能加上疫情使时装的流行态势发生了根本的改变。一是没有了排山倒海般的时装潮流,想当年,街上流行红裙子,那千军万马争过独木桥的景象何等壮观!如今不可能再现;二是,即使有前沿装束也是限于小众范围之内,什么无上装,无下装,没有几个人关注,也不会都穿,只是谁也不管别人,谁爱穿谁穿;三是流行周期完全颠覆了过去大师们的总结,即10年一个周期,也不再是螺旋式流行,所谓10年后又回到原点略高一度。什么规律都没有了。我前些天看见邻居女孩穿着两膝有俩破边飞毛窟窿的牛仔裤,这是维斯特伍德在20世纪70年代创作的“朋克”风格,可是五十多年后依然被青年们认为是时装。
心细的人都注意到了,如今大型展览会上的“时装秀”,就是展示,就是“秀”。各大商业性活动中的时装表演仅是表演,说白了实际上是推销。中国高等院校服装专业近五六年内撤了近百个。国际T台上的时装变得越来越脱离美与时尚,将裙子做成空壳横在模特身前身后,或是模特后颈顶着个硕大的气球,不得不蹒跚前行,已经毫无美感可言。学生们的毕业服装设计展示还能起什么引领作用呢?在创新信息接踵而至的今天,要想单凭一个大师、一个款式就引领世界时装新潮流是绝对不可能了。现代时装以设计师主导的时代已经远去!
当然,时装不会消失,流行依然存在,只不过换了一种形式。所谓“谁还穿阔脚裤,今年都是七分裤”,或是“某地人人短裤短裙白平跟”,这些区域流行的源头来自哪儿?网红!范围一般不太大,时间也不会维持太长。人们都大忙忙的,哪有精力去追逐时装。社会节奏之迅疾,怎一个“快”字了得。
成功的时装已沉淀为名牌,以奢侈品品牌效应继续称霸于时装界,这是事实。不过,近来有西方媒体刊登一篇西方学者文章,题目为“奢侈品是欧洲给世界开的巨大玩笑”。作者说那些曾经的时装品牌商“可以推出任何小饰品,并找到付费的顾客”,这成为一个信号,说明人们心中已经没有了服装设计大师的神秘与尊严,当代人说起名牌时装也常常是满盘嘲讽。
不能不承认,流行尽管是永远,但多元已成为常态。快速旋转的万花筒,这就是智能时代!
题图摄影:肖雨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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